那个人身上的淤青总是像一道刺眼的白光,不时在眼前晃过。
记得神父说的是这里。
唐禹哲一路留意着路上的标志建筑,根据神父的指示,终是找到了那个在村子南边荒地上新建起来的楼房。
听神父说,这房子是外出打工的年轻夫妇寄钱回来给建的,家里就剩下老母亲和小孩子,所以村长有帮着照看一下。
唐禹哲本以为新的工程是家活,却想不到是工地的活。记忆中那个炎夏里工地上汪东城抗着铁筋的背影依然深深地刻在唐禹哲的脑海里。
不安在心底鼓吵了起来,唐禹哲用手拉了拉慰劳用的西瓜。
然而,在搜索到那个身影后,唐禹哲看到了。
记忆中那个深深驼着背的身影和眼前的又一次重叠了。
依然是粉扬的尘土,依然是吵杂的机械声,依然是杂乱的环境,那之中那个人依然咬着牙绷着发青的脸,背负了一样又一样重物。
本来就应该料到的,惊讶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但自己就是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走出去,笑着对他说辛苦了,然后拿出蠢得要命的西瓜,看着他吃。
根本就没有办法。
所以唐禹哲只能像那一次一样,在墙角蹲了下来。
☆、第九十四章 搅动
为了防止混凝土在使用前凝固掉,必须一直搅动着,但因为机械的缺乏,汪东城必须左手扶着装混凝土的那个转桶,右手转动那滚轴,钢铁制造的转桶本来就十分笨重,而现在还要加上混凝土的重量。
飞溅而出的混凝土涂满汪东城全身,远看起来竟像一尊兵马俑。
“大东,要换手吗?”旁边年长了一点的大汉问了一声。
“我可以。”
问话的大汉不再坚持。本来就只是随口问一问的,搅拌混凝土的工作本来就是最累人的,才不要做呢。
于是,躲在墙角的唐禹哲只能看着汪东城一遍又一遍地转动那个沉重的铁桶。
一遍两遍五遍十遍二遍……像是要无限循环下去,没有停动的一天般。
那笨重而规律的机械转动声一阵接着一阵地鼓截着唐禹哲的耳膜,在耳膜像是要被截破前,那磨人的响声终是停了下来。
唐禹哲稍稍抬起头,向外探了探,缝隙里看到工地里其他人都准备收工的样子,而汪东城则从墙角的一个塑料袋里翻出一件衬衫,换□上那件脏得已经看不见原本颜色的衬衫。
低头看了看那干净的衣服,汪东城似乎不堪满意地皱了皱眉,随即在剩下来的混凝土里抹了一把涂在胸前的布料上。用那不惯用的左手显得有点笨拙。
唐禹哲把探出去的身子收了回去,缩成小得不可思异的一团,害怕外面的那个人看到自己。
那一把混凝就像是抹在了自己的喉咙里一般,带着沙砾、碎石、水泥梗在了食道中,想要把它们吞咽下去,却被硌得生痛。渐渐地,那混凝土结成了硬块堵在了喉咙里,像是连带反应般,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了。
像是躺在岸上濒临死亡的鱼类一般,唐禹哲不自觉地加深了腹腔中的呼吸。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发现汪东城已经离开工地一段距离。
挪了挪蹲得发麻的脚,唐禹哲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隔着不被发现的距离。
记忆中的片段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从唐禹哲的脑袋里翻了出来一般,不可抑制地,带着责备的。
汪东城总是工作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躲进浴室的身影。
汪东城身上那总是重得出奇的肥皂味。
……
蠢材……他果然是天下第一的蠢材。
唐禹哲走着,跟在那个垂着一只手臂的人身后。
从刚才开始,唐禹哲就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因为脑海塞满了纷扰的思愫而变成了一团糨糊。
一直跟着竟跟到了乡里的小集市,只见汪东城在一鱼摊里停了下来。
此刻正是买菜做晚饭的时候,周围村子里的人们都跑到集市里看看有没有可以加菜的好料,小小的集市竟也热闹得拥挤了起来。
唐禹哲借着人群的掩护,挤到了离汪东城不远的地方。
那独特的声线在吵杂的人声中竟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里。
“……我让你给我留下的鱼……”
“小哥!你也知道山里没有鱼,你天天让我给你从外面带新鲜的鱼不是给我找砸么?!我天天怕你那鱼死掉盯着它护着它容易吗我?!”
“我会给你脸额外的钱。”
“老子才不稀罕你那几个钱呢……拜托了小哥你就将就点买这其他的鱼吧,还不是一样吃,而且又便宜多了……”
“我只要新鲜的。”
那个人重复着,固执得可怕。
……这算什么。
☆、 第九十五章 颤抖
“小哥,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不违例……”鱼贩把去好鳞的鱼装进袋子里交给汪东城时,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那个人用左手接过袋子,一直放在身侧的右手动作迟缓地伸进裤兜里,掏出了一叠纸币。
毫无预警地,那个人手里拿着的纸币突然散落了满地。
那个人似乎愣了愣,皱眉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弯下了腰。
那样细微的动作本来是不易被察觉的,但唐禹哲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就像被放大镜放大了无数倍摊在眼前一般。那个人的右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就像痉挛一般。
那样高大的身材弯屈成极其勉强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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