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菲利克斯就要离开,少年猛地咬紧牙关,追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你可以喝我的血。”他以为自己很镇定,谁知发出声音时才察觉到自己又开始发抖了。他用力吞咽,喘息着补充道,“我的……也可以吧?”
菲利克斯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拂开他的手,语调平直地答了一声“不行”便离开了房间。他将碗与汤匙送回厨房,回屋时,忽然就停在了雪地里。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那么大的男孩在奄奄一息之际对他说过那句话。
我的血都给你。
那男孩发现了他的秘密,那时他手里还抓着一只被吸干了血的老鼠,嘴唇上还残留着冰冷的死血。男孩站在冰天雪地里睁大了双眼看着他,揪着身上的衣服用颤抖的声音问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那年他二十岁,答不上来那对他而言过于艰深的问题。
异变发生在十五岁那年,吃惯的食物再也无法消除鬼魅般日也纠缠的饥饿感,他盯着师父脖子上突起的血管,闭上眼睛就能听见血液在其中奔涌的声音。尖牙刺破嘴唇,师娘问他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眼神闪烁答不上来。
第一次喝到生血是在某个电闪雷鸣的夏季雨夜,他在轰鸣的雷霆声中溜出铺子,偷了邻居家的一只鸡,在它发出叫声之前狠狠拧断了它的脖子。他扯下脖子上的羽毛,迫不及待地咬了上去,带着腥味的热血涌入口中,死寂多日的感官在倾盆大雨中终于复苏。他在夜里看到了光,听见雨水砸击地面的声响,皮肤感知到潮湿与凉意,一颗心在胸膛里扑腾不已。
那个雨夜,他意识到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他是怪物。
第二天暴雨停歇,裸露在外的皮肤被猛烈的阳光灼伤。青烟自伤口腾起,师父打着哈欠走出门,他急忙将血流如注的手藏在身后,战战兢兢躲进了树荫下。
他只知道自己是怪物,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面对弟弟的问题,他为难又羞耻,现在再把死老鼠藏起来已经太迟了,带血的嘴唇触碰又分开,他发不出声音,转身就想逃走。
可男孩过来抱住了他的腿。男孩吸着鼻子求他别走,说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姐姐。他求他别丢下他们,求他带他们去找父母和哥哥。
他留下了,仍像过去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妹妹和最小的弟弟,仍然会趁着他们睡着时去雪地里翻找死去的动物。敌军扫荡的村落越来越多,逃亡的流民越来越多,而天气越来越冷。妹妹在流亡过程中染上重病,他走到哪里都会背着她,给她吃最好的,喝最干净的水,却依然无法阻止她的日渐虚弱。他背着她就像背着一片轻飘飘的叶子,恐惧感时时刻刻勒在他的脖子上,太可怕的事他一直不敢想。可她最终还是死在了他的背上。他们把她埋在了一棵树下。那天晚上,在他怀中睡着的弟弟又哭着在他怀中醒来,嘴里一直口齿不清地叫着姐姐的名字。他抱着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张开嘴也只剩呜呜的哭声。
逃亡的人群中不断有人死去,有些是被敌军抓走,有些是病死的,还有的冻死在了雪夜里。他一直祈祷像死亡这么恐怖的事别再降临到他们身上,然而弟弟还是病了。他一直叫着冷,牙关打颤,身体不住发抖。没过两天就昏迷了,怎么都叫不醒。他穿着弟弟偷来的鞋抱着弟弟在雪地里飞奔,见到人就问能不能救救弟弟。逃亡途中谁都自身难保,那些人一见脸色惨白的男孩便躲得远远的,谁都不肯靠近他们。
在一个下着雪的夜里,弟弟忽然醒了,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他又惊又喜,将弟弟紧紧搂住,可不久后男孩又没动静了。他强忍着惧意将手指探到男孩鼻下,见还有微弱的气息,这才松了一口气。接近黎明的时候,男孩又醒了过来,他像是困倦极了,眼皮只能勉强撑开一道缝隙。他叫着哥哥的名字,气息奄奄地说自己好像就快死了。
“反正就要死了……我的血都给你……”他靠着哥哥,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菲利克斯停在雪里,双眼看向东方的天空。
启明星高悬闪烁,红光冲破夜幕。
天亮了。
☆、第13章
翌日赫肯回来时被过来迎接的老杰克告知马厩里死了两匹马,他阴沉地点了点头,双手搓着冻红的耳朵进了屋,挥手吩咐年迈的仆人去收拾尸体。他呵着气踏着沉重的步伐推门走进房间,赫然发现一人坐在窗边,吓了一跳。
算上他,庄园里一共五个人,敢这么大胆的也只剩菲利克斯了。
想到这里,他厌烦地在没有生火的寒冷房间里脱下外套,一手搭在领口的纽扣上,眼珠在眼眶中转了半圈,趁着菲利克斯转身前抓起外套就想离开。
既然喝过了马血,现在应该不至那么饥渴。男人摸摸自己的脖子,手刚刚握住把手,身体就被一股巨力狠狠压在了门板上。疼痛自颈后传来,四颗锐利犬齿刺进皮肤,力道又凶又恶,仿佛巨兽饥饿躁动的撕咬。他发出疼痛的惊呼,一只手从身后绕了过来,捂住他的嘴,指端尖利的指甲刺破了脸颊。
怪物的进食于他而言不啻酷刑,他被高大的躯体压制着,无法动弹,肩膀和双膝紧紧贴着门板,皮肤被顶得生痛。粗重的喘息与吞咽声在耳畔交替,这种时刻里,他总是无可抑制地被某种出自本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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