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性,你要自己悟,你才能知道它们的神奇。”
他在野外跑了小半年,洗去了些许戾气,变得圆润通和,结果回校后一时冲动写了调查报告交上去,枪剑交锋,言辞激烈,还带着些冷嘲热讽的鄙夷消极。黎勤没生气,瞥了他一眼说,你有潜力,但是你要慢慢磨。
两年以后的某一天,黎勤带他参观“白色森林计划”最初时期的培育馆,里面有当初他挖的五朵春剑。
黎勤问他看到了什么,他说“兰死不改香”。
“无论是深林不语还是培养室里淡然盛开,香气是一样的。”顾退之解释说:“我不是说兰花怀抱幽独的操守,而是这些生物,它们都在顺应环境,因为它们首先要活下来,等它们有了立足之地,它们就可以改变环境。”
“就跟这个香气一样。”
黎勤点点头,可有可无地赞赏他:“用心去看。”
不久以后他收到去往地底基地的邀请,这是全新的体验,也是全新的挑战,他们在地底化作无名音符,编制维护一曲关乎未来重建的交响乐,声音传地很近,只在地底回响,上面的人听不到。
顾退之想了一夜,清晨做好饭,陪着父亲吃完早餐,和母亲通完视频通话。他看了看表,上午八点半,他寻到客厅外,给阳台上的父亲送去一杯茶,和他拥抱作别。
这是他光鲜亮丽的人生巅峰之后的低谷,他放弃了一切大好前程,在光荣榜上亲手抹杀了自己的名字。
他去往了地球深处,从此以后没有名字,和那些忙碌痴狂的研究者一样,拥有的只有长久伴随的黑夜漫漫。
黎勤在他下地前问他后悔吗,他说不知道。
黎勤又问他为什么去。
他说,因为那里有光。
从林区回来以后顾退之就投入到了对“白色森林计划”的项目跟进中。前几个月他们完成了栎树属信息的整理,顾退之多番考量以后和信枫说,他要重拾“白色森林计划”。
顾退之二十四岁那年遭逢大难,同事失事,工作停滞,身心饱受重创。他在床上躺了两年多,第三年终于可以站起来。他频繁出入实验室,手把手带着信枫整理了零散的后续材料。
在地面上的时候他只是“白色森林”里的一只工蜂,渺小无知,无名无姓,没插什么手只是在荒莽丛林里扎了一头,这一遭眼花缭乱眯了眼,走走停停也没走利落,几个月过了他就已经毕业离校,出了校门口回首,过往就是带着草腥气的旧梦。
研究生阶段他出国念了一年,拜访了林奈出生的小乡村,去博物馆看了施莱登写细胞学说时遗留的手稿。他暑假跑去邻国蹭黎勤的讲座,一路跟着黎勤的行程走。会场人头济济,他追着听了半个月,终于有一次他坐在最前排的中央位置,听黎勤侃侃而谈,展示“白色森林计划”最新取得的成就。讲座结束之后,满堂掌声未歇,黎勤周围呼啦围了一群慕名而来的研究人和精英,企业家联名为黎勤赞助,谦恭有礼地捧着电子钞票等黎勤签字。黎勤头发白了大半,在一群西装革履间披着件白惨惨的研究服,也没人敢对他不敬重,顾退之坐在台下往上看,黎勤像是感应到从人群里抬头看着他,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他的研究生生涯过的充实而充满诗意,他想也许他懂了一点点黎勤想要告诉他的东西。人生本就多歧路,他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兜兜转转,刷新重塑,裁缝造型。
再后来黎勤见到他,点头说,嗯,还可以。
时隔四年他又捡起了当年落下的工作。信枫给他做了各项评测,专注地看着他说:“你的健康状态良好,现在可以开始这项了。”
中午草草喝了几瓶营养液,信枫对“深宫里的锦鲤”似乎情有独钟,顾退之多吃了一颗梨。每个月的鲜果供应量都是有限的,顾退之如此放肆是因为樱时鸣蜩的二月就要过去了。他们回到实验室里,顾退之坐在计算机前用平板导入材料,信枫靠在桌边陪着他,读条的过程中他颇有感触地说:“当年…我们几个人,现在,就我们两个,这个工作量翻了不知几倍。”
信枫心里一动,面上淡然处之,语气带着春风和煦,掺杂了几分细腻的担忧:“julian.”
顾退之淡淡笑笑,有些怅然又有些怀念,缠绕思绪最后化为心间清明:“都过去了,我只是突然…哎,想起了他们。你不是才给我做了评测?我的状态现在很稳定。”
顾退之说:“我们组里的人,来自世界各地。两个华裔,一个美裔,一个意大利人。”
“当时我的老师回到了地上,他布置了些任务,我们四个人一起工作。草本,木本,有的人研究花朵,有的人研究海洋生物。”
“除了我,另一位华裔来自祖国西北部,他在草原上长大,曾经在边境的绿洲里种了五年草方格。你知道吗…尽管机械的手已经能代替人类的手做许多工作,可是在大西北的荒漠里,维护林区依然要人工来完成。”
“ambrose是个摄影爱好者,他家住在休伦湖旁边,从窗子望出去,就可以看到很遥远的岛屿和湖湾,他说最北边有大量的砾石滩和悬崖绝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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