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刚刚从期末的深渊中脱身,马上又要面临执业考试的地狱,苏迦还是义无反顾地订了两张去欧洲的机票。
不管身后是滔天洪水还是地狱之火,在末日审判之前,起码该有一段尽情享乐的好时光吧。
两人原本属意东欧,节奏慢,风景美,也没有西欧那么多游客。匈牙利、捷克、波兰……随便哪一个国家都可以打发掉两周时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临行前尤里尔却突然改了主意。
苏迦聪明地没有多问。他隐约知道,尤里尔的父母是罗马尼亚移民,在那场著名的血腥政变到来之前,成功逃到了美国,可是他们的大女儿,也就是尤里尔从未见过面的姐姐,被永远地留在了故国。
这世上人人皆有伤心事,冷暖自知,旁人若帮不上忙,倒不如永远不要问。
幸好欧洲那么大又那么美,能消磨辰光的地方总是不少的。
他们选了意大利。
rande bellezz
五月末是罗马的旅游旺季。
万物生发,珊珊可爱,暑热未至,春风沉醉。南欧永恒的天空高远而平静,阳光锋锐如有实质,好似天使米迦勒的剑尖。
两人到了预定的民宿,还没放下行李,尤里尔就兴致勃勃地问:“阳台呢?阳台在哪里?”
苏迦当初看中这间屋子,为的就是那个能俯瞰全城的大露台。因此即使房价超出了预算不少,这对小情侣还是咬咬牙付了定金。
尤里尔是个甩手掌柜,苏迦只能更主动一些,天生精细的他整理好了行李,又给自己和男朋友各倒了一杯水,这才注意到尤里尔竟然早不见了踪影。
“尤里尔?尤里尔?”苏迦推开了露台的移门。
屋主人颇有生活情趣,精心培种了大量垂坠的绿植,露台上的草木盎然有生机,苏迦一路分花拂柳,仿佛穿过幽暗的神宫。
直到春风拨开绿叶,眼前豁然一亮——
尤里尔背对着苏迦,站在漫天迤逦的暮云里,没有回头。
人总是要借由某个契机,才会突然明白,在某个辉煌时代的森罗万物凝练成的具象前,个体的存在是多么渺小。战乱、爱恨、瘟疫、神话、天谴……那些光耀史册的人和事曾经就活跃在这里,而罗马不言不语,不声不响,一视同仁地用万丈霞光迎接所有人。
有些城市,其宏伟处也迷人,其幽微处也迷人,它生来伟大,且自知其伟大。
尤里尔察觉到了身后的人,于是顺从地靠在了苏迦的怀里,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亲爱的,你看,这是罗马。”
是啊,你看,这是罗马。
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绵延起伏,两人相拥着注视落日一点一点坠入山谷,直到听到楼下蔬果市场里鼎沸的人声,尤里尔才对苏迦抱怨:“我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要饿出胃病了,快快快,亲爱的,我们快去吃饭。”
“你的胃病不是昨天饿出来的吧?我早告诉过你不要为了身材节食……”苏迦数落了他两句,把水杯递给尤里尔,嘱咐道,“先喝一点。”
尤里尔乖巧地接过,睁着一双无辜的绿眼睛问:“苏医生,喝完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苏迦无奈地把写着餐馆地址的纸条递给他:“你先去吧,就在运河边。我得先给我的诊断学教授回复一封邮件。”
意大利人热爱美食,罗马的餐馆都装修得富丽。从酒店走去苏迦预订的餐馆,要沿着运河走一段路,罗马城里细腰大胸`脯的小姑娘和长腿翘屁股的小伙子们个个看上去都精神又漂亮,尤里尔心情颇佳地一路游荡,直到停在餐馆门口,长着一张多情的面孔的侍者替他拉开了门:“你好,欢迎,一个人吗(celibe)?”
“啊?禁、禁欲(celibate)?怎、怎么可能?不不,我的意思是……”尽管早对意大利人多情的天性稍有耳闻,在美国长大的尤里尔面对第一个与自己交谈的罗马人时,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哦,抱歉,亲爱的,吓到你了。我是问,你是一个人吗?”侍者在嘴边竖起了一根手指,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
“一个……一个两人位,可是……还没有到预定的时间,”尤里尔递上苏迦给自己的纸条,有些害羞地补充,“我可以在外面等。”*
“宝贝,不不不,跟我来,你看上去就像只饿坏的小猫咪,我们怎么会把你赶出去呢?”侍者殷勤地拦住了尤里尔。
落座后,不一会儿,对方轻手轻脚地递给尤里尔一篮热气腾腾的胡萝卜面包和一小碟橄榄油:“你可以边吃边等,”注意到尤里尔的表情后,侍者讶道,“怎么了小猫咪?你不喜欢面包吗?”
“不不,我只是……只是不喜欢胡萝卜……”尤里尔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我可以给你换一篮,再加一杯牛奶怎么样?”
“是我太挑食了,不用不用。”尤里尔拦住了对方。
不想侍者插腰严肃地说:“不,亲爱的,我是意大利人,意大利人不能让客人吃他不爱吃的东西,那违背了我们的信仰……”他的英语实在说得不好,措辞颠三倒四,然而看上去神态庄严极了,还真像是教堂里布道的牧师。
“……我只是、只是不想麻烦你。”
“怎么会呢?喂饱你这样的小可爱是一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呀。”
最后,对方到底还是给尤里尔换了一篮香草面包,还附赠了一杯热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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