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冰辞两眼骤红,却是死死咬着牙,悲伤和愤怒像一柄锋利的刀刃在他血脉里游窜,四下撞突,只缺一处脆弱的出口,便要泄闸般喷涌而出。慕冰辞攥紧的拳倏地展开,一掌猛然拍在侧车门,颤抖地冷声道:“回徽州!”
慕阳不敢问,这么贸贸然走了,是不是该给大小姐打个招呼,是不是该给蒋三爷打个招呼,知道老赵说的这事非同小可,连忙掉转了车头,直奔火车站而去。
直到坐上火车,慕冰辞仍然保持着那个握拳的姿势,背脊直挺挺坐着,整个人如同冷肃出鞘的神兵利器,竟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一丝生机。他双眼睁着,却目不能视,思想也跟糊住了一般,完全没办法思考。这一路过来老赵还喋喋唠叨了很多话,慕冰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浑浑噩噩的念头里兜来转去只剩了一个名字:慕、岩、秋!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慕阳到餐车叫了些吃食,端回来小声劝慕冰辞:“少爷,您得吃些东西。”
慕阳叫了几遍,慕冰辞回过神来。这时胸臆中一股浊气才像找到了出口,令得慕冰辞胸膛渐渐剧烈起伏。那正是强忍着痛楚压抑住哭号,把那杀气腾腾的灼人的血液死死拢在皮相之下经脉之中,方勉强撑住一个人形。
慕阳心疼地红了眼眶,心里想着平时少爷嚣张跋扈,可真正到了临事的关头,他竟这样收得住。人生际遇,总有情之甜,爱之苦,痛之切,恨入骨;相比之下,慕冰辞能够像从前那样痛快哭,癫狂笑,尽致恨,哪里不好过眼下这个神思分崩离析了的样子?
一碗热气疼疼的面条搁在慕冰辞面前,然而他并没有落上一眼。他虽然回了神,却仍然保持着那个紧绷而一动不动的状态,干裂的嘴唇甚至有一些破皮。
老赵喝了一碗汤,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对慕冰辞道:“小公子,眼下这个情况,我实在不该阻拦您回帅府去。可我真是怕,怕那慕岩秋对您不利。您这样孤身闯进去,万一慕岩秋一时狠心,把您——把您枪杀了,那我可就对不住大帅了!”
慕冰辞一听了慕岩秋这名字,瞳孔倏地一收缩,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他敢!只怕他等不到动手,只要他亲口承认他做下了弑父的事,我先一枪毙了他!”
老赵连连摆手:“唉哟我的小公子!您可不能揣这么天真的想法!短短大半年的时间,慕岩秋早已不是您原来认识的慕岩秋了。他现在军威积重,既然能对大帅下手,又怎么会顾忌心疼您这个少爷公子?就怕您这一回去就入了虎穴,被慕岩秋生吞活剥了呀!”
慕阳跟在慕冰辞身边,一向寡言少语,这回听了老赵这么说,也觉得极有道理,问道:“那赵师傅,咱们该咋办呀?”
老赵说道:“如今薛副官投奔了浙江林有先,他还是对大帅忠心耿耿的。咱们不妨先投靠薛副官那边,等林将军呼应其他各省将领,小公子可再慢慢对付那慕岩秋!”
慕阳回头对慕冰辞道:“少爷,您看赵师傅说的可行吗?”
慕冰辞愣愣望着老赵,似乎用了点时间才分辨出老赵说了什么,稍作考虑随即摇了摇头:“不妥。浙江在犄角处,与其他省份的联系,都被徽州切断。万一其他省份将领叛变,都攀附了慕岩秋,浙江就是被他们围着打。如果要投靠,最好的去处,自然是湖南。可惜我根本不认识湖南的将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衷心于爸爸。”
顿了一顿,慕冰辞艰难而执着地道:“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只想回去看看,家里现在的情况怎样了。我要当着爸爸灵牌的面问一问慕岩秋,他到底是不是做了这猪狗不如的事!他要说是,我直接杀了他给爸爸祭奠!”
老赵赶紧道:“小公子,您这太冒险了呀!您这单枪匹马一个,慕岩秋又怎肯让你近身?”
然而慕冰辞只是轻轻闭起眼靠在火车后座上,再也不肯说一句话。脑子里混乱地想着,他明明讨厌慕丞山,恨他有了慕岩秋这个私生子。然而那个人真的撒手人寰了,他居然也会难过。
三个人到徽州下车,正是凌晨时分。深山老林怀抱的地区,温度比上海要冷一些,这几日连天的凄风冷雨,十分迫人。没有帅府派人接车,三人只好租了村民的马车,赶往徽州城慕帅府。
从火车站到慕帅府有一条平坦的宽道,穿山凿洞,是慕帅在时,为了汽车行驶方便,专门派人修的。整个徽州地界,只此一条。但这时候慕冰辞回府,老赵却说不能走这条道,只因怕慕岩秋派人梭巡,还没回到家,就被枪杀在荒郊野外了。于是马车就走九曲十八弯的山道,绕道而行。
黎明前的寒冬山野,静得没有一丝活物声音。只有冷风飒飒穿透山林的哗然,以及山道上马车得得颠簸的摇撼。
一入徽州地界,老赵就显得有些紧张。这时候窝在车里,也不时地掀开车帘子看一看外头。慕冰辞从火车上就一直沉默,即不吃东西,也不肯说话,那螃蟹一样张狂的小公子,好像一夕之间成人了。慕阳想劝,也不知从何劝起。
拉车的两匹马正得儿啵得儿啵地行驰,忽然漆黑的山林里迸出了一声响彻云冠的枪声,紧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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