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诸人最初见多了头骡子,惊愕之余都觉新鲜,围观窃笑不止。后来倒也习惯了这叮叮当之声,每次见到这骡子悠闲地从果树下花丛旁走来,都会笑着看看。
辜薪池问过乐濡为何要养骡子,乐濡捧着糕点,仿佛要把一路上饿的肚子都补回来,含含糊糊地说:“有天傍晚路上只有我和小駃,它那时候还病着,我饿着肚子,但是它还是驮着我在天黑前到下一个城里。当时我就和它说,我会照顾它一辈子啦。”
大楚威凤八年十一月十四,据锦京不远的彭城地震,灾民十三万余。萧尚醴谕令当地官吏尽力安抚,施粥散米,筹放药物与御寒衣物,仍有数万人流离失所,近万人辗转来到锦京郊外。
萧尚醴令烛照司暗查,为何灾民会离乡,可是当地官吏赈灾不力。顾三去后,明鉴与烛照二司实际上都由苏辞把持,顾三这挂名垂拱令更似天子朝堂之外的幕僚,只偶尔被萧陛下垂询,回奏所闻与见解。
十二月二十三起,锦京连遭大雪,天气严寒。苏辞被宣召入宫,率几名垂拱司高手护卫那位陛下亲至京郊查看。满天满地的大雪,灾民挤挤挨挨,衣仍单薄,虽能每日领粥维生,却每日都病死冻死不少。
官吏恐惧瘟疫,只将死尸集中在一地。几十具死尸便已经可以如山,更遑论百具千具。这样的大雪天气里,尸体堆积成山,又被冰雪掩盖。而那冰雪未曾掩盖之处,许多尸体上连单衣都不存,是被活人扒下衣裳穿在身上抵御严寒。
烛照司的查访已有结论,萧尚醴道:“拨下的御寒衣物何在,难道有人胆大到敢侵吞?”苏辞听他声音平静,想起他判刑之重,不寒而栗,低声道:“禀陛下,未曾查到有人侵吞赈灾钱,只是各地官吏未能及时赈灾,譬如彭城粮仓施粥发药放衣,在灾后第十一日才勉强设立,第十七日才有一定成规可以遵循。等不到的灾民不是饿死病死就是离乡乞讨。”
他们为何敢这么做?无非是官吏中人人都如此不作为。陛下若要责罚,需责罚多少人?萧尚醴肩上发上都是雪,连眼睫上都是细碎雪片。他却仰头望了望天,轻柔道:“法不责众?好,寡人就非要责众。”
十二月二十五日,楚帝清查此事,所有参与赈灾的官吏,尽心竭力者越级擢升,无所作为者或斩首或流放。各级官吏十成中去了六七成,处斩者共三十四人。素王萧醍年近十六,出列求道:“臣以为,悉数处斩,刑罚过于严峻。他们虽有罪,罪不至死,恳请陛下三思。”
萧尚醴道:“他们罪不至死,那灾民又有何罪,因彼等失职,无辜枉死!”萧醍无话可说,仍是以额叩地,再三恳求。萧尚醴怒火难压,训斥道:“生民与土地都是国本,失去生民与土地,国必亡。官吏失去民众就如将军失去阵地,将军失地,名裂身死;官吏失民,难道可以免死?”
萧醍素来有仁义之名,但这仁义有时令萧尚醴深恶痛绝。萧醍低头不再语,萧尚醴道:“滚!”萧醍唯有站起身,退出殿去。
这位陛下继位以来,以刑法御下,群臣无不畏惧。以往哪一朝哪一代不曾因天灾死过人,纵是古之明君的盛世,也是死过十万百万人的。但自周至楚,从未有一任天子如这位陛下一般,为那些无论如何难逃一死的人的死,对不作为的官吏加以极刑。
不仅如此,举荐无能官吏的朝臣、参与赈灾却未能使下属有所作为的朝臣,皆受株连。虽说免死,免流放,却要遭廷杖之刑,颜面扫地。
但这位陛下杖责朝臣已非一次,上一次他杖责朝臣之时,萧醍还仅是英川王的庶子,不是俨然国之储君的素王,当今天子的唯一子嗣。这一回当这位陛下再要杖责朝臣,所有人皆瞩目于素王萧醍,朝野尽知,储君有仁义之风,慕儒家王道。在为请免死罪一事遭天子斥责之后,有英川王世子被贬入尘泥的前车之鉴,他敢不敢再向君父进谏,又会不会再向君父进谏?
大楚威凤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素王萧醍免冠白衣,跣足跪在玉熙殿外冰雪之中。他衣是单衣,足是赤足,除去发冠。宫仆侍女,身份低微或有罪在身之人才需这样面冠跣足待罪。他这样跪在殿外,就是不要尊位,不要性命,只求面见陛下。
萧醍在冰雪中足足跪了半个时辰,原就白皙的肤色淡淡发青,嘴唇都冻成青色。待刘寺来传召时,他勉强起身,却被冻僵了,周身没有知觉,宫人要为他用暖炉驱寒,却被刘寺一脚踹开,道:“献什么殷勤!”又对萧醍小心笑道:“殿下,陛下传召,这……实在不能等。”
他身上几处冻伤,尚未处置,便进入殿内。身体还僵直,衣上积雪都融化。殿内温暖如春,萧醍强自颤抖着行礼,四肢自寒冷中复苏,却渐渐开始针扎一般痛痒。
萧尚醴看他狼狈,道:“你可知错。”人皆以为他不惜自伤是为了请罪,萧醍却痛苦地跪着,以额叩地,全身难受到再难动一下,再难抬起头,一字一字道:“臣,请求陛下,此次不对朝臣施以杖责之刑,今后也再不廷杖朝臣。”
他竟是变本加厉!内侍闻听此言,心惊胆战,纷纷跪倒,是刘寺请他入殿,此时更怕陛下迁怒。这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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