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在中甚至不知道她是从哪钻出来的。
刹那间暖阳也收回了它耀眼的金,单留下惨淡的白装饰着世界。眼前的色调突然黯淡下来,金在中无趣地垂下了眼,不去看那一抹莫名出现的暗色。
老奶奶倒也不是来找金在中的,她带有白翳的浑浊双眼眯了好半天才定位好男人的位置,随即她微笑地向男人招了招手。
男人似乎是认识她,不加疑迟地跟着她进了走廊,金在中拼命止住去拽男人的冲动,眼睛不住地向男人离去的方向张望。在他看来,那个老奶奶仿佛是阴间来的使者,招了人也再也回不来的那种。
金在中没心思打瞌睡了,他全神贯注,耳朵伸到最大限度打听着走廊那边的动静,手指在扶手上不安地敲打着。可惜,他能听到那边有人在低声交谈,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种求而不得的心境像只小蚂蚁在金在中的心上爬呀爬,终于,他也顾不了装病,一咕噜从轮椅上站起来,往黑洞洞的走廊挪去。
金在中其实身体早已好得差不多了,但他一直装作还未复原。潜意识里他想在男人身边待得更长一点,不可否认,男人让他感到安心。
拽着自己的脚步拖到走廊门口,男人却刚好从走廊里走出来,跟金在中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愣在那里,惊讶地凝视着对方的脸庞。金在中完全慌了,面对男人,他不知道说什么,干脆缄口不言。男人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但似乎不是针对他的病情。估计对于金在中的小心思,他也不是没察觉到。
想到这个份上,金在中脸上不禁飞上一抹薄红。两个人僵立着,如同无数笔直沉寂的树木,也成了庭院里的一景。
最后还是男人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过来了?身体不舒服?』男人轻声询问。
少年摇了摇头,脚尖不安地在地上划来划去:『你们说了什么?』话刚出口便感觉不太妥当,少年暗自懊恼,但这本来就是自己过来的原因,这样一想,心里便生出几分坦然。他抬头注视着男人,等待着答案。
男人倒也不介意,笑道:『没什么,刚才老人询问我殡葬的事。』
『问什么?』
『她老伴快去世了,她想问问下葬大致要多少钱,如果运回家乡又要多少,类似的问题。』
『可那爷爷还没死呢!』金在中惊叫出声。
这时他才想起来老奶奶是他们病房里那位照顾老伴的老人。老头中了风,吃喝拉撒全要老奶奶一个人照顾。金在中当时第一眼看到就觉着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可如今听说老奶奶咨询下葬的事,心里又隐隐有些别扭。她不是照顾老人照顾得那么好,原来心里早想他死吗?金在中脸上生出几丝不忿,却也忘了自己原先也是赞成早死早超生的一员。
男人看出了金在中的心思,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奶奶是关心爷爷才问的。』
『关心他还想他死?』金在中嘴上不饶人。
『人活到了这个份上,求得也是个善始善终。老人估计也待不了多久,老奶奶自己也有病,趁还能动弹,趁早安排好一切,也能安安心心送老伴一程。』
『不还有子女吗?她操那么多心?』
『你在病房这么多天,看到她子女来了几次,』男人看着低下头沉默不语的金在中,低声笑了笑,『各家都有各家的烦恼。』
『那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金在中不解。
『那一对老人原先是在对街开杂货铺的,我认识他们,』男人解释道,『老爷子中风后,铺子也空了,老奶奶天天往这跑。子女倒也来过几次,付了医药费后就没多待。』
『人们都受不了这种死生别离的事,到头来却总是要经历的。』
金在中点了点头,没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男人也没再开口,两个人又陷入了凝滞的气氛里,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俩说了这么多话。
『那结果呢?』金在中突然问道。
『什么?』男人仿佛被启动了开关,顺口而出道:『没什么结果,老人想把老伴葬回故乡,费用自然贵了许多,她估计是没有那么多钱,也就没问下去。』
『哦。』金在中闷闷不乐地应道。
男人看到少年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估计他不怎么接触这么沉重的话题。想安慰少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男人涩然地抓抓脑袋。
『我们回家吧。』少年忽然无头无脑地冒出这句。
『什么?』男人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们回去吧,我的伤差不多好了,我们回去,我还能帮点忙。』金在中紧张地提议,目光热切地望着男人,他不想再装下去了,装病拖赖此时通通被少年抛之脑后。
他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
『求你了,答应我吧,让我在你那里干活。我真的什么都能做,不骗你,最起码能不能请你……收留我一段时间?』
金在中被逼上绝路了。
他再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即使回去也会接触死人这类金在中避之不及的事,但眼下的环境更让他难以忍受,看着生命慢慢捏碎在时间的掌心里,最后化成灰消散,每每想到这里,金在中觉得自己处在医院一刻都难以忍受。
『……再过一个星期观察观察,没有大问题,我们就回去。』男人估计也察觉到了少年疲惫的心境,沉默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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