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伽摩军全部兵马正在向西州城围拢,是要闭门拒敌,还是出城迎战?”百里陵朗声问道。
百里霂手里正抓着一把燕麦喂战马舔舐,他脸色有些暗沉,低声道:“你的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不是么?”
百里陵挠了挠脖子:“等他们大军杀到之后一定使劲朝我们招呼火弹,在城里抵不了多久,迟早会给他们攻进来。与其坐以待毙,出城迎战倒不失为一条出路。”
百里霂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好小子,说得不错,西州各驻军已在城门下列队,我们一起出城。”
面对着整装待发的炎军,百里陵十分清楚这是最后一战了,经过连月的交战,西州城内的兵力只剩下三四余万,城外是比自己兵力多出一倍的敌人,此战如若不胜,则必然一败涂地。
队列中不乏大柳营的士卒,这些整日修葺城墙的新兵们大都有一张稚气的面孔,手中没有握着往常的锹槌,倒拖着枪戟,半条小腿都浸在冰冷的泥浆里。所有人的脸都看向一个方向,百里陵也看着那里,他觉得他这个冷峻的叔父似乎有话要说。
百里霂转头看着那一张张或激动或茫然或忐忑的面孔,无言地笑了笑,像是跟老朋友轻声问候似的说了一句:“我们又要上战场了。”他的声音没有当年那么锋利,那么咄咄逼人,却依旧让人不敢轻视,“我戎马半生,曾经在战场上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很多重要的人。但终归还是要来,因为只有在战场上,我们才能守护自己的国土和亲人。”
他最后又笑了笑,有些沧桑而疲惫:“今日之战,我只想对诸位说,为国捐躯固然荣耀,但我更希望你们得胜归来。”
铁蹄踏出的声音几乎把西州城都震动了,长如鹰翼的阵型铺展在伽摩兵面前,城楼上轰隆隆的鼓声仿佛在叫嚣着什么。伽摩王从坐骑上抬起眼睛,阴沉的目光直盯向炎兵的身后,他看见了那个黑甲的将军,那个已经不再年轻的男人。
两军没有立刻交战,各自隔开丈许的距离,远远喊话,百里霂一眼认出了当初那个面目凶狠的少年,他眉眼粗犷了许多,但眼神里那股执着的意味还是没变过。
“为什么要进犯大炎?”百里霂冷冷地问道。
“你问我为什么?”伽摩王猛然举起剑,冷笑,“当年是谁侵略了我的国家,侮辱了我的父亲,让伽摩过了九年称臣纳贡的岁月。我不过是想让你们炎国也尝尝兵临城下的滋味,把你的头颅挂在这城门上,让我死去的父王看看,我才是他最强的儿子!”
百里霂扬起唇角,竟然笑了:“你父亲不肯把王位给你,你杀了他,因为你有那个本事。但是想要攻下大炎,想要找我报仇,却是妄想,因为,你根本没有那个本事。”
他说完这句,年轻的伽摩王气得几乎变了脸色,一双蓝眼睛透出森然的红来,提起剑策马出了阵前,恶狠狠地道:“你已经老了,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还敢说大话?”
百里霂从身后抽出长枪:“要比一比么年轻人,我虽然大不如当年,倒也不至于全然不中用。”
“叔叔!”百里陵在他背后压低声音叫道,“不要跟他比,让我去吧。”
尹翟也跟着叫了一声:“将军……”似乎是想阻止他们这一战。
百里霂回头看了侄儿一眼,有些玩笑地说道:“听说你败给了他,我若再败,百里家当真没有颜面了。”
阴绵的雨雪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伽摩王拍着胯下坐骑粗壮的脖子,掀去了自己鲜亮的盔甲,露出扎实的大片肌肉。百里霂看着这个年轻而充满朝气的对手,苦笑了一声,反手抓住了枪杆,坐骑轻嘶一声,跃出阵前。
交手之后,百里霂读懂了起先侄儿那担忧的眼神,这个对手不逊色于他年轻时遇过的任何一位骁勇的武士,那柄伽摩王族所拥有的重剑在他手上发挥到了极致,只要稍不留神,对手随时都能了结自己的性命。
百里霂带马侧身让开,他的手紧握着枪杆中段,持平于马上,并没有急着刺出,仿佛是在对手极快的攻势中等待着什么。两军阵营已经被这场对战的气氛弄得紧张至极,百里陵更是急躁地直嚷:“叔叔怎么还不动手,那小子体力甚好,耗下去叔叔可是要吃亏的。”
尹翟比他要冷静些,沉声道:“那是中平之势,将军的中平枪,一击即中,天下无人能挡。看样子,将军是在等一个绝佳的机会出枪。”
正如他所预料,就在伽摩王抬起剑猛然斩下的时候,银色的长枪立刻刺了出去,直擦过他的肋下,却偏了分毫,竟未刺中。阴冷的气候早已牵动了百里霂右肩下的旧伤,在阵前他虽然已经强自忍耐,但出枪的这一刻,一阵剧烈的痛楚击碎了久备的攻势,他有些无奈地垂下手,额上冰冷的汗水全都从盔甲里滴落了出来。伽摩王被这凶猛的枪势惊到,抬眼却正对上男人惨白的面色,他虽然有些疑惑,但也立刻反应过来,趁着这个机会举剑直刺百里霂的颈项。
金铁撞击声响得突兀,百里霂被对手强大的膂力压制住,锁骨下的旧伤犹如刀口翻搅一般剧痛,角力之时,剑锋隔着枪尖又近了一寸。生死的瞬间,百里霂竟突然想起年少时在宫内与皇子们一起听太傅讲书,讲到前朝老将战死之役,老太傅曾颤声感慨:人间最可叹之事,莫过于红颜迟暮,名将白头。而他年少意气,听完这课,却是悄悄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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