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稳后,维克多拍了拍双膝:“你一定没想到吧,当年我都成了那副样子,竟然还能活下来。”
切尔纳回头看了看书架上的照片。他不知道什么是“当年”,也不知道维克多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照片上清清楚楚地显示出那六个人站在一起,站在后来发生了屠杀的福利院里。
切尔纳对福利院的印象源于亚修给他看的案件资料。如果不是这张照片,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去过那里。
三十多年前,一伙血族和人类合作,藏身在私人福利院内,他们接收重度残障者、有智力缺损的孩童、不能自理的老人,并将这些人一一缔约控制住,当做试验品和稳定的食物来源。受害者们像牲畜一样被奴役、被使用,至死都不能从无助中逃离。后来猎魔人组织发现了这桩罪恶,在猎人赶来前,血族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他们恶意地转化了所有病人,任由他们在痛苦中发狂,将这些失去理智的“子嗣”留给了猎人们。
切尔纳想起了伊莱亚,那个被嵌合熔炼法阵变成非人之物的驱魔师。因为憎恶其对血秘偶的态度,也因为害怕被看出身上的秘密,切尔纳最后亲手杀了伊莱亚。
当他想起这件事,并开始自我质疑的时候,他就对自己说:反正伊莱亚在三十年前就死了,现在的他是个怪物。而且,既然他一心求死,我为什么不能遂了他的心意,也顺便帮自己个忙?
可是现在,这个解释却没法说通了。现在,无论切尔纳看向什么地方,伊莱亚的模样都会回到他的视野中,他想象着三十多年前的世界,想象着照片中的那个自己……想象着伊莱亚和猎人们小心地接近福利院,想象着本应被解救的人们正在血族的手里惨叫,想象着自己跟在斯维托夫身边,抹掉嘴角的血迹,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那时候的“切尔纳”会是什么表情?他的眼神会有多狠毒,笑容会有多冷酷?
好不容易努力驱走了伊莱亚的形象,十岁的亚修却又突然出现在眼前。只要回想起那孩子脸上的惊恐,切尔纳就能明白自己有多可怕。
扶维克多坐稳后,切尔纳也坐在了对面。他有很多事想打探,却始终一言不发。他的沉默并不突兀,因为维克多也还未从突然见到故人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同样也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开口。
“刚才你说,你损失了些记忆?”过了一会儿,维克多问,“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斯维托夫。他在我身上做了各种实验,导致我损失了很多记忆。”
维克多对这个说法并不意外:“我们都因为他而损失了很多东西,不是吗?”他再次拍了拍膝盖,“比如呢?你忘掉什么了?”
“既然忘掉了,我怎么说得清都有什么?”切尔纳不确定自己是否需要撒谎,出于直觉,他没有完全说真话,“比如你……我记得你,也记得我们曾经在那家福利院,但我不记得你后来出了什么事。”
维克多歪头想了一下:“你记不记得我们是为什么离开福利院的?”
“我记得。”切尔纳只是“知道”,却并不是“记得”。
“如果你记得离开的原因,却不记得我的遭遇……”维克多边说边卷起了双腿裤管,又伸出戴手套的左手,然后用嘴巴咬住手套,将它脱了下来,“那么,我怀疑是斯维托夫故意让你不记得的……”
维克多没有右臂,左手也并不完整,他失去了小指和无名指那一半的手掌,中指剩下半根,手上缺损的部分被木质假肢替代,仅能起到藏在手套中时显得美观些的作用。还有,他的左脚腕也是一段简陋的假肢,右脚从脚背到小腿上布满狰狞的伤疤,整条腿像是曾被粉碎过又黏好的。血族的伤通常会愈合得非常完美,但如果伤口过于严重且缺损了组织,那么血族的身体也可能会留疤痕。
维克多伸出仅剩的手指,从左脚开始描摹:“你们都撤离得很及时,而我被命令留下来,启动那个该死的法阵。等我想离开时,人类追上了我,我的左小腿被从一半处砍断,右腿被含驱魔银粉的开花弹头击中,在我施法反抗时,又失去了右臂和一部分左手……他们没有直接砍我的头,可能他们是想从我这问出你们的下落吧……不过,我运气还不错,有一批饿得发疯的儿童病人拖住了那些猎人,我就找机会逃走了。我挣扎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到汇合地点去找到了你们……可是,见到斯维托夫的时候,他却用非常失望的目光看着我……”
切尔纳不知那时自己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所以就静静等着维克多说完。维克多整理好了裤管,戴回手套:“从前,我是多么爱他啊……我认为他也更器重我,将我视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孩子,可是当我拖着几乎没了人形的身体再见到他时,我就知道,我完了,他肯定会抛弃我。血族的自愈能力再优秀,也没办法长出新的肢体,我损失了能施法的手指,损失了血族特有的灵敏,变得连个人类都不如……说到这,切尔纳,其实我很感谢你。”
“为什么?”
“哦,对,你不记得了。那时,你对斯维托夫建议让我留下,那是你第一次反驳他。从前你一向无条件赞同他,不管他有没有命令你,你都是那么顺从。但是当时,你求情也没用,他还是抛下了我。你们把我留在一片森林里,那之后我每天都浑身泥泞,只能爬行,狼狈地躲着太阳……我几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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