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无抬头睁大了眼睛,不知怎地,素来并不那么讨厌的酒鬼此刻竟莫名地让他动了厌恶的心思,如是想着,眼底一抹极浅的杀意竟也是不自知地流露了出来。
“阿无,去叫人来搭把手。”屠大很自然地差唤了起来,不想好巧不巧,他看到了那抹杀意,心底才起的暖意顿时被吓得变作了一片寒凉,传至四肢竟也变作了本能的恐惧。
“阿无?”屠大有些惊恐地试探着喊了一声,说来也是,长成这般大的阿无如今该是怎么个模样他并不知道,听衙门里头的传言好像说阿无同魔教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是一样的?
阿无明显不知道爹爹的心思,他敛了敛那股子莫名蹿出来的幽怨,同人垂眸点了点头,然后就跑出去喊人了。
至于此刻依旧醉得迷迷糊糊的棺材李却是顺便进了屠大刚睡过的窝,屠大顺手抄起了床榻边放着的冷毛巾,纵是皮厚如他也被冻了好一个寒颤。
“屠大,你好福气呀!”棺材李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可怜我家小顺儿……也不知让人毒成了什么样,我的顺儿呐……”
说着说着棺材李就是一通眼泪鼻涕,奈何说者无心,听得此言的屠大心底却浑不是滋味,他虽不晓得阿无有没有毒死小顺儿,可阿无在那个地方终归也是害过人性命的,所以他便有些执扭地将这么一桩子人命安到了阿无的头上,顺带着想到好些没回来的孩子,他一一算到了阿无的账上。
再看到阿无的时候,屠大那本来只有一点点的别扭忽然就变作了无限大,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阴沉的脸色在众人看来是多么得惟恐避之不及。
“爹爹。”阿无对着屠大眨了眨眼,甚至多了些卖乖的意味,“您这是怎么了?”
第4章 不可说
阿无居然问他怎么了?他能说自己是在憋火吗?屠大暗自攥了攥拳头,如今阿无表现得越是乖顺他就越是窝火,越是想揍人!
“爹爹。”阿无拖着长长的鼻音喊了一声,其实爹爹的那个动作他同样看在了眼里,虽然他并不知道爹爹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可他很明显地可以感受到爹爹对他的冷漠——他们父子此刻好不容易可以重逢,可爹爹却是选择了对他视而不见……
正如阿无所想,纵然屠大此刻明明听清了阿无在唤他,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大步上前,错开了阿无,直接给前来帮忙的两个壮实汉子托了把力,然后扶着棺材李很快地将人移到了其中一个汉子的背上。
屋门大开,屠大很心细地替棺材李拢了拢裹在身上的粗布衣裳,见人似乎还在隐隐打颤,他更是极其仗义地站到了风口,纵然吹得他自己也是瑟瑟发抖,可他却愣是没退半步!
扶着同僚的另一个壮汉看了屠大一眼,又看了看醉成烂泥的棺材李,最后看了一眼默默立在不远处的那个孩子,话到嘴边他忽然又不知如何开口了——此刻的阿无似乎还在怔怔地看着他爹,可屠大明显是没有理会这小子的意思,倒还真是可怜了他们一个委曲求全,一个心冷如铁,一个削尖了脑袋想当儿子,一个全然没有半点为人父的觉悟。
最后还是棺材李家的婆娘领着儿子们来带走了那个醉醺醺的人儿,她千恩万谢地极是客气,末了,看了一眼阿无,她居然说了句同棺材李一样调调的:“屠大,还是你好福气呀!”
屠大面上不觉一怔,就在他准备离开府衙的时候县老爷忽然语重心长地叮嘱了他几句,话中意味其实也挺明白的,大意就是让屠大日后定要好好照顾阿无——末了,连县太爷也不忘看了一眼阿无,然后照着人提了句:“屠大,你好福气呀!”
阿无心神领会便也感念地说了句“多谢”,县太爷面上也是流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奈何在屠大看来却是全然会错了意,他还没听县太爷讲完呢就急不可待地摆出了一张更黑的脸——这一切于他而言无疑是又一次深深的伤害,他想,这所谓的“好福气”他到底是承受不来的。
如是想着,屠大不觉脚下的步子竟也是加快了几分——对于这个思念了整整六年的孩子他似乎全没了当初的期许,此刻似乎更想选择逃避,更想甩掉那个失而复得的孩子……
“爹爹!”阿无小跑了两步,用力地扯住了屠大满是猪油的手,“爹爹。”
不想此刻的屠大却是全然没有等阿无的意思,他甩了甩手,阿无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可他却是依旧匆匆地赶着,步子越来越乱,心也同样越来越乱。
“爹爹,您是不是不想要我?”阿无忽然悲切而又哀惋地轻声问道,那一刻,屠大也不知怎么就心疼了,他终究是慢慢地转过了身来,蹲下身子,用那满是猪肉的肥手揉了揉阿无的脑袋,“小崽儿啊,你还是走吧,俺看得出来你很有本事,俺以前没养过孩子也不知咋养孩子,俺更不知咋样对一个人好,跟着俺,小崽儿会……”
屠大那句“后悔”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阿无却是已经紧紧抓住了那只肥手,“阿无知道怎么待爹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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