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商闯上来的时候,守卫都被他杀气所震慑,忍不住直往后退,就连埋伏好的暗客都险些现出了身形。
他的目光急速扫过跪在地上的人,发现慕燕安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慕燕安看着他,一身白衣都被血汗和尘土染得肮脏不堪,平日高整的发髻早散下来了,被风拂起的时候露出一张面无血色的脸,眼眶血丝密布,尽是疲倦不堪。
那只握剑的手,虎口已经崩裂,却依然握得很稳。
赫连沉越众而出,向他天花乱坠地说着什么屁话,慕燕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只听见慕清商寒声道:“赫连家内部之事,在下本不该插手,只是当年承赫连家主一情,今日当有还报,不能与宫主做这份人情。现在,请把人交我,否则只能让宫主将命留下了。”
一言不合,便起围杀,慕清商一直在向这边冲,最后终于到了慕燕安面前。
他流了很多血,站得却依然很稳,挥剑挑开九人的绳索,刚要转身对慕燕安说句话,就被一个双眼含泪的赫连家女子猛然撞开。
来不及了。
慕燕安的一剑从背后穿出她的胸口,血肉喷溅了满手,却犹有余力,穿过了慕清商的身体。
这一剑对于强弩之末的慕清商而言,无异是雪上加霜。他站得笔直的腿终于跪了地,右手以剑支身不倒,左手落入尘埃,死死抠起了一把泥沙。
“你来晚了,师父。”他蹲下来,直视着慕清商的眼睛,“你这个时候来,有什么用呢?”
剩下七个孩子都还小,他们口不能言,泪水糊了满是尘埃的脸,畏惧地聚在慕清商身边。慕清商咳出一口血,勉强站了起来,看着他时目光闪动:“燕安……”
“我把赫连钊活活烧成了灰,洒在这里的每一处地方,师父你踩着他的骨灰,感觉如何?”慕燕安的手接过一把长剑,笑容温柔,“师父,你既然走了,就不该回来。”
慕清商抬手拭去唇角血迹,道:“我回来了,就一定要带你们走。”
“我们?”慕燕安指了指自己,大笑,“师父,你以为……我还会跟你走吗?我好不容易拿下了赫连家,那些权势地位唾手可得,扶摇直上指日可待,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至于他们……”
顿了顿,慕燕安的手指一一点过这七个孩子,语气轻松:“你可以试试,能不能从我手里抢人。”
言罢,他就动了,手起剑落,直斩一个孩子的头,被慕清商抬剑架住,昔日的师徒,如今终于兵戎相向。
一者为杀,一者为护,在这方寸之地腾挪辗转,慕清商心有顾忌,慕燕安却放手施展,到最后,已经力竭的慕清商终于松开了破云。
他多年未尝一败,如今输给了自己亲手教导的徒弟。
七个小小的头颅滚落在慕清商身边,他整个人都在颤抖,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悸和愤怒,几乎吞没了他整个人。
他的手指碰了碰犹有余温的尸身,颤声问:“……稚子何辜,为什么?”
慕燕安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师父答应过要保赫连家一道血脉,我也不为难,那么……留我一个,不是很好吗?”
慕清商推开了他,站起来,踉跄了几步。
慕燕安从小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如今终于把这个人拉下神坛,胸中升起难以言喻的快慰和满足,连带之前久候不来的怨憎也没了。可是当他托起慕清商伤痕累累的手,看着他空洞呆滞的眼神,万般风仪毁于顷刻,那欢喜的感觉也沉淀成无法形容的复杂。
一剑破云开天地,千古一人已足矣。
他赢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应该欢喜的,可是现在却慢慢笑不出来了。
“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师父,留下来,陪陪我。”慕燕安轻声道,“这里十面埋伏,你走不出去的,我……你对我仁至义尽,我不会再害你,你留下来,我还听你的。”
慕清商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慕燕安觉得这是极好的,他一点都没想过要害慕清商的性命,世上可以没有任何人,但慕燕安不能没有慕清商。反正师父从来没怪过他,就算这次犯了错,还有天长日久的时间来把隔阂填平。
半晌,慕清商忽然笑了。
慕燕安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笑,这个男人不仅被时光眷顾,笑起来更得天独厚,只是今天笑得太难堪,苍白疲倦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莫名有些不安:“师父,你笑什么?”
“我笑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慕清商摇摇头,“罢了,错就是错,如今多言无济于事。你已经长大了,心机武学俱有所成,我……再教不得你什么,就此放过吧。”
慕燕安握紧手中剑,笑意凝固了:“师父,你要逐我出师门?”
“我说了,是我之过,没教好你。”慕清商疲惫地探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一次是赫连家事,我无权置喙,今后的路……你自己且行且珍重吧,只是还得多言一句,为人处世若不给别人留余地,也是不给自己留退路的,我不想看你山穷水尽那一日,更不想有一天……”
“亲手清理门户,对吗?”慕燕安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师父啊,你可还记得当年答应过我什么?现在,你说要清理门户?你想,杀我?”
——“师父,你是不是很厉害?”
——“保护你,应该够了。”
——“那……你会一辈子保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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