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生终于才从蒿草之间站起身来,却并不显仓皇,甚至还没忘拂去身下的泥草尘埃,维持一派从容的风雅。这之后才恭敬地弯下腰来,微微作了一揖。
“中山王。”
“那南国如何?”仿佛路遇了一只腻人的小鸟叽叽喳喳随了一路,都是在自顾地说些这两年来大大小小的事:大到太原王英武,一举攻下洛阳,俘猛将沈劲;小到昨日还是前日哪位叔伯家填了新丁,末了总算想起问问故人的见闻:“可有邺城繁华?你若早归来几个月,说不定会赶上秋祭,此次骑射又是皇兄拔了头筹……”
听他又没边没际地闲扯起来,桐生似是听得饶有兴趣,虽然偶尔随他感叹一二迎合三四,实则都是在细细地打量——
不得不说,少年人的身量长得飞快,两年光阴他倒未变多少,眼前的人却大变了模样,面上虽还是稚嫩,却点点化开肉呼呼的侧颊,宛如哪位出名的工匠以刀细细描摹刻画,勾出姣好轮廓收拢于瘦削的下颔,个子也高了许多,已快要比到了自己的胸前,一头墨发垂下,即使还有些细软的茸毛留在额前。
慕容冲把嘴里的话咽了一咽,似乎极宽容大度,特意为听者留个评议的空隙。
桐生便也不与他客气,笑问道:“如此听来,想必这两年里中山王的骑射也该有大的长进,如今十支箭射出去,能找回几支?亦或是六经兵法,现在可能随口说上两句?”
慕容冲显然不爱听这话,连答也不答,直接一略过去,还一边笑一边机灵娴熟地扯回方才的话题来掩饰:“说来,你还未与我说那南国。”
不自禁自唇齿间悄然流出浓然笑意化开在稍末,桐生也算能够牵着他的手顺着他的台阶下坡,便就随了他的转换,面上刻意装作为难:“中山王一直在说,我哪里能有机会插嘴?”
慕容冲也不露愧色,顺势捉住他的手攀住,笑起来弯了眉眼:“那现在我说完了,准你说了。”
“中山王想知道什么?”
“嗯……”慕容冲偏头想了一会,问:“南国其实也未尝有什么好的,只是听闻南国有竹,四岁生,五岁亭亭,可是真的?”
“南国文人风雅,喜好拥竹赋诗作画,且竹喜温湿,故而南国遍地竹也。”桐生答道:“中山王是如何知道的?”
素日知道慕容冲好玩,虽也颇好骑射、刀枪,可惜闲散不勤奋,因此也不精通,如此更不必说纸上的学问;且又因他是先帝与太后的幼子,除了太原王偶尔得空会教训他玩物丧志,平常的师父根本不敢说道,就连皇帝都只随着他性子来。何况这些什么风花雪月的文人之事,他全无兴趣,自然更是无人教授。
“前年母后听宫里人说:凤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慕容冲说:“便请了皇兄着人在宫中种梧桐翠竹,可惜种下的竹到了去年开春却无一长出来的。母后下罪了几个工匠,前些日还念叨着若你回来,便向你一问。”
凤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
“其实啊,不过是想博来个好兆头,哪来的什么真凤凰?就像当年……不过,为什么单给我取了这样的小字?”
第三章 故人(2)
凤皇……
旧日之事重又拾起,惹人唏嘘。依稀记得临行前师父师兄也再三嘱托:不准自己见那个孩子。虽不明所以,但他是一向惯了唯命是从。只是当赤色被角掀开露出一张婴孩皱缩的面目时,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总之就是昏了头脑一样,以至于做出背叛师门这样荒唐的事情来。
不知道师父会不会宽恕他……
“桐生?”
“哦……”桐生勉强挤出笑脸:“这是家师为中山王取的名字,至于由来我也不甚知晓。”
慕容冲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上一次离开邺城不就是为了寻你师父?还曾笃定他在南国,如今可有踪迹了?”
桐生沉默,继而摇了摇头。
换了慕容冲一派热锅上蚂蚁一样焦急到跳脚的模样,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若凭你之力难以找到,我便去求母后皇兄,天南海北,总能找得到。”
像一股小小的热泉扑簌簌地润入心田,桐生垂眼轻笑:“谢过中山王美意。”
这样一路说着话转眼便远了近郊,到建春门时正巧两位衣着光鲜的少年人正翘首不知望向何处,这边看见慕容冲远远走来似是松了一口气,一齐小跑着迎了上来。
“七哥,道翔!”慕容冲亦望见他们。
“你去了哪里?让我们好找……咦——御风呢?”慕容泓拧起两道剑锋似的浓眉,绕着慕容冲左右前后地打量一番,尚还记得慕容冲是骑着御风与他们失散的,如今却是徒步走回来。
“休要再提那畜生。”慕容冲说:“好端端地竟发了兽性,一路不停,要不是撞上人,还不知要带我跑去哪里。这样背叛主人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慕容泓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两人尚在旁若无人地谈论方才的惊险,倒是慕容凤上前来的时候先发现了慕容冲身边随着的桐生,挑开眼眉向慕容冲问道:“别急,这位是——”
这下聚了慕容泓的目光来,带几分审视和狐疑,转瞬又顿悟一样:“桐生先生?先生回来了?”
桐生恭敬冲他一揖:“济北王。”
说来自他当初背弃师门,留在燕宫已尽六载,因为他通晓医术占星,又是救过慕容冲性命的,先皇与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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