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功勤再是迟钝,也终究察觉到其中情意。或许,在他面前的待字少女禁不住小轩窗后的寂寞与未知,生怕自己的美貌如朝露消散太快,内心渴求一段熨帖爱情,那个人是谁并无关系,于是偏巧轮到宋功勤身上。但无论如何,一个家教严格的大家闺秀今夜此举,可以说堪比大胆而敢爱敢恨的卓文君,而此举全然为了宋功勤,这如何让人不动容?
莫名所以之外,宋功勤当真受宠若惊,然而同时,也狼狈不堪。他为人宽厚温淳,实在不知道如何婉转拒绝如此绵绵情意而不伤害到深居幽思的少女。
“愁无限,消瘦尽,有谁知?”秦颂缓缓低吟这首描写女子思念心上人的《相见欢》,抬眸轻睇宋功勤,问道,“宋公子,你可知?”
她为他细扫峨眉,点朱绛唇,女为悦己者容,她情意缱绻,相思缠绵,末了,只淡淡问一句“你可知?”
宋功勤骤然从石凳上站起身来。“秦小姐,”他心中愧疚,却也心无杂念,“我宋功勤只是一介武夫,着实听不懂琴,辜负了秦小姐这一曲精妙的弹奏,万分抱歉。”说着,他又往后退了一步,速速道,“今夜时辰亦已不早,我想我该告辞了。”
秦颂起身挽留道:“宋公子不喜音律也无妨,我还备了酒。明月不需相邀,宋公子可愿与我对饮?”
“我,喝不来酒。”宋功勤憋出最愚钝的借口,他未再多看秦颂一眼,转身离去,身影颇是仓皇狼狈。
他走得急,又不敢看秦颂,故而完全错过了对方在他告辞后眼中闪过的甜蜜笑意。
月夜的私会,压在心弦的绸缪琴音,佳人的千般风情与万种情意,这一切都没有被晚风吹入这夜宋功勤的梦中。只有牵挂的心事伴着他待来晨曦。
第二日,宋功勤一如既往游走在京城街头,他的专注重点在于酒肆歌坊。倒不是觉得楚风雅更可能现身如此场所,主要是最怕对方会去这些地方。
当然,宋功勤家教甚严,又是心无旁骛,自无冶游兴致,他在酒楼还点上一壶酒,来到歌舞坊,连酒都不要,只要了茶后独自端坐,目光全未在歌妓舞妓身上落过一眼,反倒来回浏览过席间客人。
宋功勤虽是大将军之子,但因着在京城从未抛头露面,故而无人认得,此刻,无人殷勤招待倒也正应了宋功勤的心思。然而,不多时,一个新到的客人兀自在宋功勤的桌边坐下。
“这位仁兄,请了。”那客人一身劲装,看来不似官宦子弟,而更像是武林人士。宋功勤素来以江湖人自居,眼下也不见怪对方微微失礼的豪迈姿态,见对方落座反而微笑举杯致礼。
那客人甚是不见外,拿起桌上的杯子,就这宋功勤的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抬头一饮而尽。那虽不算甚么好茶,这却端是牛饮。他也全然不顾宋功勤是否介意,自来熟稔地闲话起来。“仁兄真是风雅,在此间只用清茶兑那动人歌舞。教我说,无酒哪能尽兴!”
他颇是自说自话,若宋功勤脾气差些,早已以“我又未邀你饮茶”斥回,但偏偏宋功勤性子太好,被如此无礼对待却只平和招手示意伙计“给这位兄台上一壶好酒。”
那客人却不意外,反而一脸理所当然,继续同宋功勤说道:“那弹琴女子弹的曲子听着不可谓不妙,仁兄你却一脸无福消受的模样,莫不是有甚么心事?”
宋功勤虽为人亲和,却也不是毫无保留,岂可能当真倾诉心事,见那客人问得紧,便敷衍回答道:“我昨夜才听过比这更感心动耳的曼妙琴音,眼下只觉得略显平淡。”
那客人听得愣了下,他的脸上看不出甚么不同神情,但明显话语变少,待酒被端上,他又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宋功勤瞧他喝得豪迈,自当以为他酒量甚好,不想,那客人才喝完便被呛得咳嗽不已。
宋功勤讶异望向对方,“你还好罢?”这一刻他终于上了心,回想这莫名客人的莫名言行,疑惑着上下打量,小心试探道:“风雅?”
楚风雅原本就等着宋功勤认出自己,见对方总算反应过来,也便不再戏弄,恢复自己的声音抱怨道:“你这请我喝得甚么酒,竟是如此难以入口。”
这酒既不是宋功勤主动要请的,也不是他端上来的,但他却一点不觉得自己无辜,反而甚是负责地认真自己试了一口酒。以歌舞以及更旖旎奇货事客的歌舞坊自不至于在酒菜上用心,但无论如何,这酒尚算不错。宋功勤疑惑瞧楚风雅,问道:“这酒有甚么问题吗?”
楚风雅被问住,他眨了下眼睛才理直气壮道:“我怎地知道,我又没喝过酒。”
虽然楚风雅年纪小,但大户人家有谁家少儿郎不在十二三岁后开始在各种宴席庆典中饮酒的?楚风雅居然从未喝过酒,这实在奇怪。不过宋功勤还未及疑惑好奇,楚风雅已然另起话题道:“说起来,宋将军家的少爷果然是fēng_liú人物,平时消遣的爱好真是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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