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秋蕊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叠放在腹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帐顶。自从知道山西宗族的三爷和三夫人来京,她就明白自己怀孕的事情已经败露。她九岁进入侯府,吴家不见嫡子不许生庶子的规矩她再清楚不过了。
秋蕊缓缓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面有一个小生命。与其失去这个孩子,她宁可去死。可偏偏她没有死成,现如今她已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是想着如何能保住孩子。
吴鸾进到屋内,秋蕊跌跌撞撞地翻滚下床,扑到吴鸾面前,跪在地上,仰起满是泪痕的脸,“爷,求您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您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吧。等孩子生下来,我自己去死,不劳您动手。”
正巧小丫鬟端进来一碗汤药,“秋主子,郎中说您受了惊吓,开了些药让您调理调理。”
秋蕊大惊,还以为是堕胎的药,面色死灰,眼神由恐惧到绝望。她发疯一样抓住吴鸾的衣摆,不管不顾道:“爷,奴婢知道妾室不能先有身孕,有了只能打掉,可这不是您的……”
吴鸾弯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疯了么?这话若是喊出去,你们两个,连着肚子里的孩子就都活不得了!”
秋蕊瞪着眼睛看着吴鸾,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
吴鸾让云绝帮的忙,是送秋蕊和曾小虎出府。他给了秋蕊一千两银票,嘱咐秋蕊,“你把钱收好了。他若待你不好,你便带着孩子离开他。用这钱买个宅子,省着点儿用也够你养活你们娘儿俩的了。”
秋蕊跪在吴鸾面前痛哭,死活不肯接那银票,“爷,秋蕊对不起您。”
吴鸾将银票塞进秋蕊怀中,他想像从前那样摸摸秋蕊的鬓发,手悬在半空,终究是放下了,叹气道:“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呢?”
第19章 洗白白
吴鸾传话过去让侍卫放了关押的曾小虎,云绝悄无声息地将他与披着斗篷遮住头脸的秋蕊送出了侯府。
云绝回来时,吴鸾正坐在花园里湖边的假山石上看着湖水发呆。云绝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坐在了他旁边。
过了好久,吴鸾才自说自话道:“我六岁那年,府里买了十几个丫鬟,我娘让我自己挑一个,娘说挑身边伺候的人是要讲究眼缘的。面前一排八、九岁的小丫头,只有她眉眼弯弯地对我笑。我用手一指,她便跟了我这十几年。当时正是秋天,母亲便给她起名叫秋蕊。我记得小时候冬天天气冷,我爹逼着我在书房练字,旁人都睡了,只有她陪着我,我写一个字,她便冲我的手呵一口气,我的手就不会冻僵了。从小到大,我穿的里衣、身上戴的汗巾荷包,脚上的鞋袜都是她一针一线做的。”
吴鸾的声音有丝哽咽,“我十五岁那年,别的长进没有,却整日惦记着男女那点子事儿,跟闹春的猫似的。老祖宗说男人大了,屋里不能没个人照应着,便做主让我把秋蕊收了房。说起来,爷的第一次都是给了她的。”
云绝想笑,却没好意思笑出来。
吴鸾鼻尖发红,“谁成想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却成了别人的媳妇。那个叫什么曾小虎的有什么好,还‘虎’呢?长得跟只病猫一样,哪点儿比得上爷?唉,爷这心啊,碎得跟饺子馅儿似的,捧都捧不起来。”
云绝不解,忍不住问:“她如此对你,你为何放了她和那个男人?”
“杀了他们,我就好过了么?”吴鸾揉揉鼻子,“我也想明白了,我也不是什么好鸟儿,这些年没了命地往家里塞人,园子里都快住下了。这还不算我在外面胡闹的。尤其最近几年,我去秋蕊那里特别少,也是寒了她的心。而且我那正妻好几年没娶进门,连累得她们几个连孩子都生不了。女人不就这两个念想么,一是男人的爱惜,二是有个自己的孩子,我两样都给不了她。耽误了她这许多年,才让她转投了别人,我哪儿还有脸怪她。”
云绝怔怔地看着吴鸾,再也没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云绝是个地狱里滚过来的人,见惯了阴谋诡计,见惯了鲜血和杀戮,也见惯了人性最阴暗丑恶的一面。他周围充斥着那些为了一己私欲而置旁人性命于顾不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而买/凶/杀人的人,却偏偏没见过吴鸾这样的。这个草包国舅,明明身无长处,却让云绝觉得鲜活而温暖。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湖面吹来带着水汽的微风,一只绿色羽毛黄色凤羽的虎皮鹦鹉自云绝头顶飞过,落在吴鸾的肩膀上。
吴鸾爱惜地将鹦鹉托在掌心,“铜头,你怎么还在这儿呢?爷刚才放了你们,不再把你们哥几个关笼子里了,天大地大,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铜头歪着小脑袋,黑豆儿一样的眼睛盯着吴鸾。
云绝忍不住道:“这是被驯服了的鸟,你真把它放出去,它不懂得自己找食儿,反而会饿死。”
“哦?是吗?”吴鸾有些尴尬。他叹口气,把铜头揣在怀里,只从衣襟处露出个小脑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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