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身处在保冰箱中,狭窄、无温的空间使他的呼吸变得不像自己。他感觉梁谕还躺在他身边,孱弱的身子遭逢痛击而不停低喘扑腾着。他想搂紧他,让他的身体回温,可一回神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把梁谕往冰渣里猛压,那人脸上不经掩饰的痛楚与快感使他难以停手。
他有罪。
次日清醒后他不怪少爷用那么疏离的方式叫他滚──好像连冲他吼叫都懒。他不期望梁谕有把他哭呛着说的那些话听进耳里。只是怎么也不能原谅,他从头错到尾,先自以为是地攻击了孟尹、再来连他该守护的对象都没放过。
梁谕周围不能没有保护者──这是愚鸠现在唯一能说服自己,他该留在那人身畔的理由。
捕风捉影。
他看着梁谕与优儿从歌舞厅离开,随后和某人取得了联络,一个人搭上出租车、绕到东城著名的西餐厅。等在那里的年轻男人是梁家门主系的干部之一,叫程光,明处的保镖就带了四个。梁谕和他有说有笑地走入餐馆,伤后更为柔弱的身子有意无意间往对方身上靠拢。
愚鸠到了对面民宅的顶楼上,至这一刻,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他几乎无意义地守着自己的狙击枪,回想他有多久没碰这玩意儿──楼下四个保镖在餐厅里外站成了两堵厚厚的墙,梁谕也许根本不需要他。
他跟程光正谈些什么?愚鸠不得而知。少爷说得对,他变得愚蠢而麻木。微调着准心的指尖有多年前习惯的手感,但除此之外呢?他甚至不确定他瞄准的目标存不存在?一直以来他给梁谕的,或许只是想象中的安全。
愚鸠承认他的动摇,他没办法处理心口处、那股夹杂着前一晚体温的混乱。梁谕轻巧的背影,像两人青梅竹马时他送他到小学门口那样纯真、坚定地离去,当时是信任、现在却因为不需要。梁谕不曾回头,把他撇在只能目送的位置。
──他们在里头,做了吗?
愚鸠守着至高点时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便浮现出了这样的疑问。梁谕和程光,他听都没听说过有会面的准备。程光长得并不坏,虽然在区里玩的是毒品生意,但一张棱线分明的脸、和健美的身材应当是梁谕会欣赏的型……愚鸠悲哀地了解到,他留意的就是这种与正事无关的事。
梁谕的身体挨得住吗?他进餐馆前连路都走不大稳。
比起这些,他恐怕更该想想少爷私下见程光抱持着什么目的?但脑子偏偏便没办法把重心放到正确的讯息上。他晓得,八年以前他就失去了思虑的能力,可能他曾经有过心机、抱负、对权力的yù_wàng吧。但当时少年,都是太久以前了。
那时他十几岁,他早熟地懂得争夺。可现在他只想他的弟妹平平安安。
难怪梁谕说他蠢。越活越倒退。
愚鸠不经意地瞥见视野角落冒出一道人影,走下出租车,干净得突兀。齐优儿左右张望的样子像个在等着男朋友的女学生,她和西餐厅外的保镖对上眼,轻轻缩了下脖子、点了点头。
她找到餐厅外的公车站牌,快步躲到了遮雨棚下,翘着幼细的小腿、缓缓呼出一大口气,双手始终搭在黑色的皮革包包上,似是里头藏了替男朋友精心准备的礼物。愚鸠搭在枪柄上的指头却猛地一抽,背脊发冷,他从望远镜头里清晰地看见了优儿舒展的眉头。
几个小时前,她走出歌舞听时的脸色犹在脑中。她面对保镖的姿态、太过寻常而显得怪异的举动,无不让人心惊肉跳。愚鸠一下子又记起了所有关于这位少女的事。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泪眼婆娑地问着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人们──我哥哥呢?少年的自己无疑就站在凶手的行列中。
他对优儿好,是的,最低限度地、不至于把她当成某种寄生虫。因为他看见梁谕真诚地走到这小姑娘面前,告诉她她今后就该一世无忧。他配合少爷的温柔,一部分就把她当成梁家门的小姐。
可她在这个奇异的时间点出现了。收拾好前一刻在歌舞厅外显露的恼怒与歇斯底里,神色平和地靠近梁谕所在之处。
警报在作响,愚鸠但愿那股感觉是错误的。
他但愿。但,世上哪有这么多能自欺欺人的理由?
说时迟那时快,梁谕走在程光身前踏出了餐厅。外面的两个保镖上前与同事会合,程光在街头上和他们交代起任务时──
优儿像慢动作般地站起身,扭过身子,从皮包中掏出了枪!
梁谕早一秒已经瞥见她,神色正愣然,涂得朱红的嘴唇兀自半开着。接近傍晚四点的阳光在他脸上蒙了层橘色的纱,他大概喝了酒,所以整张脸都带有一股朦胧的迷茫。
优儿冲着他喊了几个字,脸孔剎那扭曲。
砰!
愚鸠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正发出某种类似坏掉的钢琴所奏出的悲鸣,他的手指还放在扳机上,但远处那个少女早如同失去支撑的人偶扳地倒了下去。
硝烟飘散。他看着,程光一个回身把梁谕护到身后。几个保镖纷纷涌上前,对着优儿的背补上无意义的子弹。其中一个机伶地立刻将枪管抬高,随着梁谕的视线一并朝向天台。愚鸠站直身体,双手离开狙击枪,慢慢地举高。
程光似乎念了两句什么,保镖并未放下戒备。愚鸠和梁谕隔着漫长的距离对望,后者脸上有愕然,他注视着愚鸠好几秒,又低头看向优儿的尸身、目光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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