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瑕听后目瞪口呆,随即忍不住大笑出声。
好呀好呀,她这个哥哥,总算是遇到对手了,当真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偏何葭还没说完了,想了会儿,又伸手从旁边花丛掐了一朵花儿,拿在手里把玩着笑道:“爹爹早就同我说了,大约姑娘家总是要嫁人的,他那样疼我,必然不会害我。再者我瞧你哥哥长得也好,年纪轻轻又有了功名,也知道上进,又不似寻常俗物迂腐,倒比往日里我见的那些自鸣得意的强些,往后同他在一处应当会挺有意思的吧?”
她评价这样高,倒叫杜瑕有些臊得慌,忙道:“才学也倒罢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藏龙卧虎之辈多着呢,他也不过过得去罢了。倒是有意思,他还真是有意思,惯不会按常理出招儿,时常叫他惊出一身冷汗,能活蹦乱跳的到这会儿,也是老天保佑。”
她说的干脆,一点儿不带掺假的,何葭听后先笑了半天,半晌却又幽幽叹道:“照常理出招儿如何?我倒觉得还不如出其不意,随性而为呢!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你看那些口是心非,当面笑背后捅刀子的人还少么?当真看过第一眼就不爱看第二回 。难为他能有这份赤子心怀,便是比什么都宝贵。”
顿了下,又带些后怕的说道:“前儿江西大案我也听说了,即便没听你们亲口提及,可光是从父亲口中露出的只言片语,也不难想象当时何其惊险。难为他们竟然真敢去做!莫说小小秀才,便是换做其他老谋深算的,岂不知趋利避害?里头又牵扯到陆阁老,说不得便要装聋作哑,叫这一桩冤案藏于地下!”
杜瑕十分惊讶的瞧着她,不自觉想起远在陈安县的肖云来。
二人虽性格不同,可思维方式或者说政治觉悟何其相似!
这就是正经官家小姐的好处了,旁的不说,只是每天看到的听到的,家长略一出手提点到的,这么些年成长下来,眼界见识就远超常人了。
别看平时何葭假小子似的浑说浑闹,可一旦涉及正事,竟这般通透!
想着想着,杜瑕的思绪难免有些不受控制,天马行空的飘到什么“怪道古往今来都有那么多男男女女想往上爬,想尽办法的要跟大户人家的人结婚,即便单纯从为后代铺路这上头考虑吧,便是冒险也值得了……”
说到这里,何葭长长的吐了口气,眼波流转,一双美目亮的吓人,一字一顿道:“都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可古往今来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这话放在这儿虽有些不恰当,可理儿却是通的。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世上人千千万,可能活的明白的又有几个?人总要有自己的道才好,为了它便是死了也无悔,这辈子才算是轰轰烈烈了。”
别看她只是个小姑娘,可这番话着实振聋发聩,颇有些敢为理想一往无前,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的意思。
杜瑕的内心突然一阵战栗,继而迸出共鸣。
是呀,说来容易做来难,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可说短,却又太过漫长了些,多少人一点点妥协一点点放弃……
不怕说几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不管是杜瑕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写些能叫八成以上世人痛骂的小众话本,还是何葭宁肯让外人说三道四、独来独往,也要坚持我行我素,小女孩儿家家的便骑马射箭,何尝不是对自己道的追求?
真要说开了,她们跟杜文才是同一类人!
想了一回,杜瑕就觉得自己跟何葭的距离又近了些,随即叹息道:“你也别老是夸他,他本就狂傲,如今经历了这遭儿瞧着好歹好些了,你要再给他好脸色,指不定多么张狂呢!再说什么赤子心性,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多些……”
这是实话,可再要往深里说未免不大好听,杜瑕也就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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