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晨间的风并不刺人,吹在身上反而叫人觉得舒坦。
因今年流民作祟,考场内外把守更为严密,沿街有无数士兵站岗,都要么扛枪要么跨刀,每隔几步便有火把照明,昏黄的火光应在白森森冷冰冰的枪尖儿上,更是给本就压抑的气氛添了几重肃杀。
便是考场门口也燃了许多灯笼,灯光闪烁,将几位考官身上的官服照的越发高不可攀。
便是这一身衣裳,那一顶乌纱啊,只叫多少人挤破头,又送了命!
杜文与牧清寒对视一眼,正要对潘一舟例行发表一番揣测与见解,却见前方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便喧哗起来。
正在同两位考官说话的潘一舟立即朝那边望过去,同时干脆利落的一摆手,就有一堆严阵以待的士兵迅速围了过去。
众考生如潮水般退开,潘一舟同那两位考官过去一看,就见一位须发皆白,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秀才仰面躺在地上,浑身抽搐,牙关紧咬,生死不明。
“苦也苦也,”却是不知前一天晚上哪里去的郭游从一个角落挤过来,看着那头的场景摇头叹息道:“如此一来,他怕是要错过考试了,可怜他这般大的年纪了,且不知能不能熬到下一回……”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待看清倒地之人的样貌后,现场便此起彼伏的发出许多类似的叹息。
潘一舟也叹了一回,叫一直在外待命的大夫上前医治。
那大夫熟练地蹲下去,先把了脉,又翻了一回眼皮,然后翻开随身携带的布兜,抽出一根银针扎了一下,就见那老秀才歪头吐出一口涎水,悠悠转醒。
众人惊喜交加的喊道:“醒了,醒了!”
那身上打了补丁,衣裳却依旧洗的干干净净的老秀才躺着呆了一会儿,突然翻身坐起,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又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又哭。
“中了,啊哈哈,中了,我中了!”
围观众人先是一惊,继而再次长叹出声:
感情是疯魔了!
开考在即却出了这样的事,众人的心情都颇为沉重。潘一舟与那两位考官也都十分感慨,吩咐人好好将其挪到街角的临时医馆内用心安抚,然后便开始入场。
经过这个插曲后,杜文的心情无疑变得十分复杂,入场的前一刻,他忍不住又往街角看了一眼。
那位老秀才似乎已经清醒过来,不再又哭又笑,却只是崩溃了一般,也不过来入场,只是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十年寒窗苦,十年寒窗苦,像此等老者,付出的又何止十年!
杜文还在考场没出来的时候,牧家的九十天热孝便已过了,牧清辉便开始分家。
无子无女的不必说,都给了钱打发出去;有子女的,如今要么早就成了家,没成家的亲娘也还在,庶子便分出去单过,庶女便先同姨娘去别院,牧家也不差这几个钱,待过几年她们都嫁了也就是了。
他的理由也十分充分:
牧老爷一死,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牧家家主,且本人年轻力壮,而亡父留下的那一众姨娘却都还青春年少容颜娇美,如此同处一个屋檐下,天长日久的总是不好。
再者其中许多人本就是贪图牧老爷的钱财,如今他也死了,那些人又都还年轻,十之八九没有子嗣,谁愿意呆在这里守活寡?不若痛痛快快的拿上一笔钱出去,或者自己守着钱过活,或者找个人再嫁了。她们有钱又有貌,怎么怕没人要呢!
便是找个尼姑庵当弟子,自己手里捏着钱,想做什么做什么,也总比日夜对着这个活阎罗,心惊胆战地等死来的强。
因此牧清辉的话一放出去,诸多姨娘就都纷纷同意,其中尤以宋姨娘最为积极,当天就收拾家当走了,余者也不过短短三天就都走的差不多了,临走前都诚心诚意的对他磕头,十分感激涕零。
无论以前有什么恩怨情仇,如今牧清辉肯放她们离去,还送了银两,便是给了她们一条生路,堪称救人一命!
事到如今,只差临门一脚,牧清辉便亦不计较过往,十分大方,分别根据有无子女及跟随牧老爷的时日长短,分别给予不同数额的钱财,又或者拨一两处房屋、田庄与她们过活。
旁人倒罢了,就是兰姨娘与那两个庶子,牧子恒同牧子源十分棘手。
这母子三人原是牧老爷在世时最疼爱的,后两人又同牧清辉年岁相仿,颇不安分。
若牧老爷没有病倒,一准儿几年前就给这两个心头肉想看好了妻子,说不得也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可惜天不遂人愿,牧老爷病倒之时他们尚且十分年幼,后面几年倒是长大了,然牧清辉不弄死他们便算厚道了,又哪里会替他们操持终身大事?故而只做忘了。
兰姨娘虽得宠,可如今靠山也倒了,她又是个姨娘,没得外出交际的资格,素日想出门上个香都要看牧清辉的脸色心情,故而两个儿子的亲事才一天天拖到现在。
此番分家,兰姨娘虽万般不愿意,可也无可奈何。又想到如今出来了,她便得了自由,远的不说,且能给两个儿子先找了媳妇,也只得忍了。
然而牧子恒同牧子源兄弟却十分不满,皆因他们原先大手大脚惯了,吃穿用度甚至比牧清辉兄弟更加讲究、奢靡,又酷爱斗鸡走狗,一掷千金。如今一分家,竟只得几万银子同两处不很好的宅院,粗粗算来还不够他们半年挥霍的,登时暴怒。
那牧子源是弟弟,性情便分外骄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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