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母五十多岁,五官普通下巴略尖,看着就是伤势厉害的人。听了儿子的询问,理着花白一半的齐耳短发沉默着不吭声,一点都不想提当年的事。已经隐瞒了二十多年,也没有在提起的必要。不是她心狠,那个年代条件太差,生下来养不起的人家,都把孩子扔掉眼不见就不用去想。那时候他们家刚到省城没两年,嫁出去三个闺女可还有一大家子等着糊口呢。
闺女多了就真得不值钱,家里不缺闺女,白母那个时候心里压力也大。本来就吃不饱喝不饱的,生下孩子没一点奶水,养大两个奶娃娃根本不可能的事,她更不忍心让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宝贝儿子受罪。就算是少见的龙凤胎,闺女也一样还是闺女……当年她是在娘家生的孩子,孩子出生后白母就狠下心没去看闺女一眼,只让娘家嫂子把孩子远远丢了。
可这些事情,白母一点都不想让白家宝知道。知子莫若母,儿子从小就聪明懂事,可心地最好,处处替家人着想,给他们两口子长脸。也是因为有儿子在,他们两口子在这个家里,才有立脚位置。几个闺女都怨他们当爹娘偏心儿子,的确,比起闺女他们更在意儿子。可她们怎么就不想想,没有兄弟帮衬她们,在婆家跟妯娌哪里能挺直腰杆,兄弟好了磁能帮衬她们。
儿子考上大学后,前途更是一片大好。二房的两个儿子也就只能靠着老爷子的面子,安排了铁饭碗,家宝可是白家第一个大学生,老白家祖坟冒青烟才出这么一个。就是二房的闺女考上大学,要不是因为她脸皮跟她娘一样厚,高考前两口子都天天吃住白家,没脸没去的贴上来让家宝给补课,就是下辈子也甭想考上大学。
白母陷入往事回忆胡思乱想之间,白家宝已经拉着白母进了爹娘住的厢房,不大的屋子除了一张一米五的大床,屋里柜子箱子乱七八糟的放了不少琐碎东西。把白母扶坐在床边,白家宝才自己拉过一张凳子,坐在白母的对面,语重心长的开口道:
“娘,小妹现在叫凤馨妍,我们长的可像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她长的更好看,温温柔柔的说话也莺声细语。早几年行为一些事情结婚了,现在有三个儿子了。大儿子跟小儿子跟堂姐说的那样,有七八分更像我。老话常说外甥肖舅,这话还真没错,大姐她们几个的孩子都随了姐夫家,馨妍的孩子都随了咱家,你要是见了两个小家伙肯定会喜欢。”
白母看着一脸期待的白家宝,深深叹气道:“哪来的小妹,爹娘就生了你跟你七个姐姐。你这次回来看你爷爷,不是说还要办什么证件吗?你爷爷本来就没什么大碍,人老了哪里没头晕眼花的,一点小毛病你那小奶奶就折腾,还尽出幺蛾子让儿媳妇轮着伺候,她可比老爷子年轻十岁呢,身体吃嘛嘛香哪里会照顾不了,我看她们就纯粹的想折腾咱家。”
白家宝哪里会不知道他娘在转移话题,顺着话题安慰道:“老人都是看一眼少一眼,我从小爷爷就疼我,多回来看看他老人家也是应该的。爹跟二叔都是爷爷的儿子,孝敬老人是应该的。娘,小妹的事你不用瞒我,我们两个是双生,我能感觉出来她跟我血脉相连。”
白母看着白家宝,嘴唇抖动半晌,才叹气无奈道:“娘说不过你,是又怎么样,不是又能怎么样。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当年娘让你妗子丢的,生死就看她自己的命了。既然那孩子命大,现在也成家了,认不认回走都不重要了。富贵了咱们家也没打算去沾光,贫困也得靠她自己过日子,也省的家里多添糟心事。”
白家宝心里酸涩难耐,白母的话太现实太理智,让白家宝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说。母子两个相对无言,各自沉默半晌,白家宝才转而询问道:“娘,这事我爹知道吗?”
白母想到当家的性格,心里也不知道是苦还是甜。白父性格说好听了是温和的好性子,说难听了就是温吞心软没主见。两人结婚连着生了七个闺女,白父都没跟她说过一句重话,没怨过她没本事生儿子。外人就是当面给他难堪,白父也只会一笑而过从不反驳。就是这种性格,家里家外的人,常常把他当软柿子捏,所以白母的个性才会泼辣强硬。一个家要是都是软蛋,那能被人欺负到死。
“你爹也知道,为这事好长时间都没搭理我呢。当年我生你们的第二天,你爹就从省城去你姥姥家看我们,你小奶奶不肯伺候月子,你大姐二姐刚结婚也不能回娘家长住,我就在你姥姥家做了几天月子。你爹知道把你妹子扔了后,还第一次跟我红了脸,问过你妗子扔哪后,你爹一个人大半夜的抹黑跑去找……”
白家宝也了解自家爹的性格,对妻儿老小是宁肯自己饿肚子,也不让妻儿跟着饿肚子。因为爷爷当年离开后,奶奶一个人把爹和姑姑拉扯大。奶奶受了半辈子的苦,没享过一天福,爹对奶奶敬重爱戴,对爷爷是恨的。要不是奶奶病重临终前,硬逼着爹来找爷爷,爹是不会来找爷爷的。在爹的心中,儿子很重要,可闺女也是他的孩子,只不过闺女始终要嫁出去,是人家的人。
白家宝不在做白母的思想工作,以他爹的性格,只要知道这件事,知道馨妍的存在,不论能不能认回这个闺女,都会去看看她过的好不好才能放心。只要有心,再多的隔阂总归会慢慢消除,不能做到亲如一家,可做到当普通亲戚来走动,已经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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