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他就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安稳。
时钟已经滑到了中午十二点,早上吃的东西早就在运动中消耗得差不多了,揉着肩膀做饭的时候,想起来原本说去泡温泉的计划——就不该精虫上脑,直接家里做了,去温泉中心泡着,不用收拾,更不用做饭了。
我做好了饭菜,温在厨房里,给自己先盛出了一份,捧着碗在沙发上吃饭,客厅的电视开了,音量调到了个位数,就着新闻吃完了饭——想起来年后还要交一堆思想汇报,只能靠新闻抓点热点消息。
下午将近两点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家里的门,打开门一看,有些眼熟,正是吴总的司机,几天前开车那位。
他双手拎着东西,道了一声过年好,我越过他,发现后面跟着十来个人,如果不是人手拎着或者捧着些东西,场景特别像讨债公司的。
我深吸了一口气,第一反应是说:“轻点,他在睡。”
“那这?”
“搬进来就行,他睡得沉。”
“好嘞。”
地板上多了一堆鞋印子,我挨个递了烟,司机冲我笑了笑,带着一行人走了。
我关门的时候,听见送货的人在楼底下说了一句:“这家脾气好,就是脸不怎么好看……”
刚说了这么半句就没声了,许是被同伴捂住了嘴,我关了门,看了看客厅里堆的一堆东西,脑仁又疼起来了。
人要脸,树要皮,活着总归要立得住,但张晨这人蹂躏磋磨别人惯了,也就不会在意一些事。
譬如他送这么一堆东西,出发点肯定是好的,只是不巧让我知道他送的不只一份。
这事不能细想,细想了恶心,这年也过不消停。
我坐沙发上看了半个小时新闻联播,脑子里打了个汇报纲,勉强把头疼压下去了。
张晨就在这时候推开了门,光溜溜的连个裤衩都没穿,直接问:“有吃的?”
“有,厨房里呢,你回屋找个睡衣穿着。”
“我找不到,你来。”
我揉了揉眉心:“在柜子里。”
“嗯,”张晨转过身去,又转了过来,问我,“怎么了,我睡一觉你怎么看着不高兴啊。”
“瞎说,没不高兴,就刚刚收了你一堆东西,犯愁怎么收拾。”
“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送别人,不行你不是有卖二手的网站么,挂上去卖了换烟钱。”
“你倒是心大,我真卖了换钱,你心里不难过?”
“你要真卖了我还高兴呢,这么多年了,给你现金你都不收。”
“得了,别光着了,去穿个衣服吃饭了。”
张晨进了卧室门,我用手抹了把脸,干脆去厨房取饭菜了。
等张晨吃完了,外头已经见黑了,他躺在我的沙发上,怎么叫也不起来,直白地显露出要过夜的意思。
等我收拾完东西坐在他发顶,他就很自然地向上窜了窜,枕在了我的大腿上,闭着眼说些胡话:“陈和平,我躺在你大腿上,跟小时候躺在我妈怀里似的。”
我摸了摸他白白净净的脸,心想张晨要是我儿子,我得一天打他八遍。
他闭目养神,我摸了一会儿他的脸,又忍不住去抓他的手,看了又看:“该剪指甲了。”
“嗯。”
“我给你剪吧。”
“好啊。”
于是我给他剪了两边的指甲,又磨了磨。
“哥,你对我可真好。”
“没事。”
“这可能是我进去这一遭,遇到的最好的事了。”
“别这么说。”
“没出事之前,我觉得吧,你随时都要逃跑了,出了这一遭子事,你变了不少。”
“我也跑不了哪儿去。”
“不是人,是心。”
张晨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就算你不喜欢我,你也疼我。”
我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张晨,我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走着瞧呗。”
张晨在我家腻了几天,除了在床上,就在沙发上躺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说,他连续两个月都没有一根烟抽,总有人在他面前反复地问着相近的问题。
他说,有时候根本不让睡,灯亮得刺眼,屋子里又阴又凉。
他说,除了那些人,没有人同他说一句话,进去的第七十八天,有人进来,递给了他一页刀片,告诉他老太太保不了他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便也当个故事去听,只控制不住去摸他的脸,便掩盖不住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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