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给你找来。”
“你小子,满口谎话,逃起命来,又好比脱缰野狗,本将军信不过你。”
“将军叫人给我上副脚镣就是了。”
“就一副脚镣,怕是没用。”
“再用绳子捆起来总行了,我不过一个江湖游医,又不是江洋大盗。”
“捆起来,好主意。可这草绳容易断,还是栓你不住。再说,我俩也算相识,对你又拷又捆的,传出去人该说我独孤楚不知礼数。嘿嘿,有了,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按住了。”
几个狗腿子立时扑过来将我死死按住,脸贴在雪渣子上,连牙齿都冻成了冰块,但额头上还是冒出了汗,冷汗。
“你想干什么?士可杀,不可辱。”
“莫慌莫慌,你一个穷光蛋,又不是个娘们,还怕本将军劫财劫色不成?这男人哪,钱和命留住就够,断条胳膊缺条腿都不算多大事儿。”
独孤楚掏出一枚铜钱捻着,口中念念有词:“皇天在上,厚土在下,皇帝老儿在中间,正面左,反面右,立起来就断子孙根。”
言毕,独孤楚将夹在手指间的铜钱高高一抛,抛到苍白的天上去。我使劲睁大了眼去望,却被雪迷了眼,没看到那枚铜钱究竟立起来没有。
雪在我眼中化掉后,我看见独孤楚命那个刚给我擦过脸的小兵去砸断我的狗腿。几个狗腿子里,就只有他没按在我身上。
那小兵大概胆子小,僵在原地,呆望着我,愣是没动。独孤楚几鞭子下去后,他动了,搬起块石头转到我身后。剧痛从左腿一路刺到心口去,看来是正面。
我绝了望,打着滚,撕心裂肺地叫着,恨不得叫出一场雪崩来,让雪把天给活埋掉,把地给活埋掉,把皇帝给活埋掉,把我给活埋掉!
可惜这里只是下了雪,不是雪山。
入夜,我拖着断腿,坐在火堆旁烤火。那个奉命砸断我腿的小兵走到我面前,解下腰间的皮袋子扔过来,我一把抓住了,凑到鼻尖闻,一股销魂的滋味冲进脑中,是烈酒。便直起脖子,拼命往口里灌,又止不住咳嗽,大半的酒连同唾沫一起被咳出来,飞溅在雪上。
酒糟蹋光后,我抬头细看那小兵的脸,发现他着实漂亮,长睫毛,皮肤又白里透红,简直是个娘们。
“你饿不饿?”他问我,声音倒是浑厚低沉。
“饿。”我马上说。
“我也饿。”他垂着头,用根棍子捅着火堆。我大失所望,原以为他会再掏出个饼来。
“我见过你。”他又说。
“见过我,在哪里?”
“梦里。”他说。“我以前梦见过你。”
“梦见我做甚,我又不是女人。”
“所以才奇怪。”他说,仍旧低着头,连脸都没红,一本正经道:“你要是个女人,我就娶你了,成了个跛子也娶。”
“王八羔子,娶你家村口寡妇去。”我破口大骂,他依旧是一脸平静,往火里添块柴,又问:“你怎么敢骗独孤将军的钱,又是怎么骗的?”
“我以前在大同行医,在大街上看见一群人围着那家伙哭丧。说是跟人斗殴,给人一拳打在胸口上,死了。我瞧他只是气毙,还有救,让人把他倒过去,狠狠打他屁股三下,令他吐出胸中瘀血,活转过来。她妻子封了三百贯钱,又脱了手上的镯子来谢我,我收了。”
“你明明救了他的命。”他说。
我瘸着腿,随着大军走着,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一深一浅,那个小兵一边扶着我,一边说那些关于我的荒唐梦,实在是根聒噪的拐杖。
几天后,他从我身边直挺挺倒下去,一只箭射中他的右脸颊,还有一支箭从左眼一直贯穿到脑后去。我将箭都□□,仔细端详他的伤口,觉得他脸上的伤并不重,愈合后大概会像个稍大点的酒窝,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可惜他死了,天气又太冷,创口也被冻住。
那两只箭本该射到我脸上,可他替我挡了。
遥遥望见汴州城城时,我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可是城门朝着唐军大开了,不是空城记。
我有些奇怪,朱友贞怎么会朝他的仇人投降,但马上就知道,投降的只是守城的将领和大臣。至于大梁的那位皇帝陛下,早就连玉玺都叫人偷了。
现今,整座汴州城城都被雪紧紧围着,一片萧然肃杀,恍如末世。
☆、婚礼
入城不久,就听说了我那位故友皇甫麟依旧忠心耿耿,守在大梁皇帝跟前。他执行了他这一生之中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命令,将皇帝尊贵的头颅在敌寇抵达之前砍下,然后装进玉匣子里。
据说他奉命行事时,不停流泪,安放好自家君主的头颅之后,就用剑抹了脖子。
我轻易地想象出了他自刎的手法,却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流泪的模样。
至于那断头皇帝,他是我的仇敌,我曾希望他落到一个最悲惨的境地中去,如今这个愿望实现了,我却并不快乐。就像听闻纣王荒淫无道的故事时,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可终于听到他自焚于鹿台,又难免觉得悲哀。
入城之初,一片混乱,我趁乱逃脱,不知不觉间跑到绾云楼,又想起莲若,不知她可还在这里。于是推门进去,门中伏着几具尸首,有兵,也有民,昔日繁华香艳之地如今一片荒凉,梧桐树已经枯死,厨房和仆人的屋子房顶都被雪压得塌了大半,几条野狗从墙洞里出入,一见人就四下奔逃,唯一好好立着的主楼也是死气沉沉,破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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