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兰若寺就很兴旺,香火不断,又圈了一大块地,欺压着一群佃农,富得流油。我与寺中的了心和尚,一位年纪轻轻的得道高僧相识,是在仲春,那时我还未进这汴州城,花开得还好。了心和尚藏在禅房中的相好被大好春光所引诱,到禅房外深深的花木之中走了一遭,沾了些花粉就病倒。
当然,了心作为一个声名远扬的高僧,还是很守清规的,决不肯近女色,他藏的是个男人。
我医治了那相好后,与了心略微下几盘棋,他棋品与人品都好,佛经也很通,长得也好。而为一群女鬼送行,一个年轻清俊的和尚,胜过十个达摩祖师。
小沙弥引我穿过两旁花木尽皆凋零的石径,去到了心禅房之内。这禅房依旧与往昔一般,素净而精巧雅致,只是只剩了心一人。
我在门口遥遥望见他正提笔画一幅画,画面凌乱,色调阴冷,好似油墨溅到白纸之上,又给冷水浸湿的脏模样。
走到了心身后细看,见画上原来有条凌乱不堪的河流,两只鬼骑着无头红马渡河,黑水翻腾,无数青绿腐烂的手将那男鬼从马上扯下,扯进水里。无头红马驮着那年轻女鬼朝一个光明炽盛的所在狂奔。这一对鬼魂只有眼睛画得清晰,恐惧充满这四只眼。
“这是哪里,这匹马要将那女鬼驮到哪里去?”我指着那光明炽盛之处,随口问道。
“劫火猛烈,除去佛舍利,万物皆成灰。”
“这么说来,这女鬼是要给烧成灰了,可怜。”我望着画,觉得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忽然感到了毛骨悚然。
了心告诉我,这是他在寺中一片墨绿的古池塘中瞧见的倒影,当时,一块白玉佩掉进了池塘中,咕咚一声就再无踪迹。那是他从俗家带来的最后一个物件,亡母的遗物。
失去了玉佩,让他觉得,他永远都不可能寻到那失散了十三年的小妹,他只能寻佛了。放下心中执念之后,幻影就显现在水中。
之后,他问起我的来意,我如实相告。
了心收拾一番后,欣然起行。一路行在秋风里,倒也清爽,可惜天公不作美,半道下起瓢泼大雨。了心掀起车帘,看见过往行人都淋成落汤鸡,慌慌忙寻个避雨所在,又摔倒在泥地里,他很慈悲地拈着佛珠微笑。
绾云楼紧闭了多时的大门为了心而开,莲若迎出来,双手合十道:“此刻下了雨,师傅先进屋吃杯热茶水。”
“雨从天上来,逝者天上去,一来一往者,皆我因缘,我何避之?”雨中黄叶纷纷落下,这年轻的白衣僧人立在雨里,口喧佛号,念了段往生咒。
莲若倚在廊上,脸上满是斜进屋檐下的雨水,她皱着眉头,看楼下那和尚。发丝一缕缕湿淋淋结在一道,贴着她冷白的肌肤。
“他超度她们了。”她说。
自这一刻开始,莲若彻底变了。她将绾云楼中所有云夫人遗留的男女遣走,无论是清倌人还是红倌人,龟公还是厨娘。绾云楼空了下来,白日里大门紧闭,夜里也只一片漆黑,不过两三天就显出荒凉破败的景象来。
楼外不时有王孙公子徘徊,在早已秃了的杨柳树下,仰头望着,不时向过往行人打听些什么。他们中无疑是有人曾恋慕过她的。大约等明年春来,还会有个长情的无意间路过,望着新发的绿柳枝,突然想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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