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虽然愤怒,但也不能杀了我,因为那重伤的副都头,他是他们的大哥。我虽然愤怒,但仍尽心为那重伤的副都头缝合他撕裂的血肉,敷上药膏,看他慢慢好起来,他是我的病人。
大约走了十多日之后,意外逢着一个荒僻的村庄。有不多的老人,女人和孩子,都是衣不蔽体,面有饥色的。这很好,在我看来,比遇到一个富庶的村子好。这些大兵离开家乡后,他们自己的家乡也是这个样子,他们总不至于忍心做出什么来,我这样想。我错了。
深夜时,村子里只有一棵枯树伫立的那片空地上燃了篝火,火上烤了肉串,滋滋地响。不多的几个年轻姑娘流着泪挤出笑容,赤脚在围着篝火,在散发着腥味的红色土地上跳舞。士兵们用抢来的铜盆铁罐拼命敲着,大声唱着歌,唱到喉咙嘶哑。在吃着烫嘴的肉,唱着粗鄙歌谣的间歇,自然而然地喝上一口抢来的烈酒,快意极了。
副都头因为伤势的缘故,不能喝酒,也不能大口吃肉,大声说笑,但仍很满足的望着众人。目光安然而温和,使我几乎以为他是个善良的人。可惜他白日里卧在牛车上发号施令时,那凶狠样子令人终身难忘。
我火光下颓然坐着,心里很不快活,我安慰自己说,这一定是舞跳得并不是很好看,歌也不好听的缘故。
有一个留络腮胡的兵丁大笑着,把烤肉喂进嘴里去,不过他没能咽进去,反而吐出了白沫,弄脏了那一大把很有男子气概的黑胡子。然后他瘫倒在自己的呕吐物上。
“大夫,快些看看他,这家伙怕是羊癫疯犯了。”
我俯下身去,看着他,他是因我而死的,因为还有时间,我想记清他的脸。他自然没有发羊癫疯,只是毒发了而已。
在他们白日里忙着杀人时,我没有扑上前去阻止,义正言辞地谴责他们滥杀无辜,再用圣贤之道去教化他们。只有傻子或圣人才会这样做。我只能背过脸,不去看。太多的血,让我觉得干渴异常,远了人群,只往僻静处走,忽然间闻到了酒味,推开一扇陈旧的木门,找到了几坛酒,浊的。
已经没有什么粮食,却还有酒,一定是村民留着祭祀他们祖先和神灵的。这可能是方圆百里内所能找到所有的酒了。他们怎么可能找不到呢?找到了又怎么可能不喝呢?这么想着,我将随身带的□□倾入这几坛酒中,药量不够,毒不死人,但也足够了。然后退出屋去,重新掩上房门,等着他们之中有谁来带走这几坛子庆功酒。
很快,周遭其他人也吐出白沫来。应该还是有先后区别的,但我之后回忆起来,总觉得那络腮胡之后的一百多人,是一起吐着白沫。他们无力地倒在地上□□打滚,待反应过来元凶是谁后,□□换作咒骂。
我提起一把长刀,仔细看了它的刃,并不是很利,于是就将它弃了,继续在这些士兵身周找,终于寻到一把匕首,刃上泛着的寒光,是我见过最冷的。
这把匕首的主人瞪着我,身体仍在抽搐,口中已不再吐出白沫,但之前吐的还在,把他弄得有些脏。我见他满脸痛苦便对他说道:“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不会再受苦了。”匕首很快刺穿了他的心脏,拔出匕首时,血溅在我脸上,眼中,然后,天地间一切都是血红色了。
重复着用匕首去刺那些,在抽搐而无力的身体里跳动的心脏,一开始,尚且心有戚戚焉,但到后来,却已不觉得这与砍瓜切菜有何区别。我忽然理解起我正在杀的这些人来,理解归理解,既然开始了,就得不能停。
当我持着已是通红的匕首走到穆厉身侧时,看到他吓得哭了出来。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还只是个孩子。”我用嘶哑的声音说,同样绕过了其他两个同样的孩子。
我最后走到的是副都头身边。当时我并没有刻意挑选过次序,不知道为什么最重要的那一个还是被留到了最后。
他的嗓子早已因为厉声喝骂而嘶哑,眼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我不知是什么,但可以肯定不是我刚刚在一百多人濒死的眼中见识过的恐惧。
在我杀死他兄弟时,他骂不绝口,狂乱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可惜他不能站起来,连爬都不能。当我走向他时,他反而平静下来。
“为什么非要这样呢,这里难道不能让你们想起自己的故乡吗?只有老人,女人和孩子。”我忍不住问。
“只有这样才能回故乡去。”他说。
“回不去了,你曾说过,你的兄弟都很讲义气,所以你不会死,可是现在,他们都已死了。”
听了我这话,他环顾四周,全是他已经死去的兄弟。眼睛暗下来,用手中的刀子割开脖子后,倒了下来,头朝着地下,把最后死寂的一眼留给几根枯草。
几个年轻的姑娘早已忘了哭泣,睁大了眼,脸色土灰。明明算是救了她们,但在她们的目光下,我却觉得羞愧,拾起自己的东西,沉默着走开,离开了那村子。
这件事让我消沉许多,但我没有因此而退却,什么都不能阻止我去找那个女人,找自己的命运。我继续朝前走,却不知终点在哪。
一路看见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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