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拉胡琴的富农伍元,被吸收进乐队。有过丰富的歌唱经验的洪泰岳,也被吸收进来。他敲打着那块光荣的牛胯骨,充当了乐队的指挥。那些在街上义务清除积雪的坏人,也都一边铲雪一边跟着大院里传出的音乐哼哼。
新年前夕,我哥与互助顶风冒雪进了一趟县城。他们j-i叫二遍就动身,第二天傍晚才回来。去时他们徒步,回来时却乘坐着一台洛阳造“东方红”牌链轨拖拉机。拖拉机马力巨大,本来是用来牵引犁铧犁地或是牵引收割机割麦的,现在却成了县城红卫兵的交通工具。有了这样的交通工具,再大的风雪、再泥泞的道路也难以阻挡。拖拉机没有走那座摇摇欲塌的石桥,而是从结冰的河道里驶过,翻过河堤,进入屯子,沿着屯中央的大道,飞快地驶向我们大院。它无牵无挂,挂着高挡,加足油门,跑得飞快;强大的链轨压得雪泥四溅,车后留下两道深深的沟壑。车头上的烟囱里,一圈圈的青烟,强劲地冲上去,犹如一扇扇飞起的铜钹,旋转,碰撞,铿铿锵锵,激起一串串回声,吓得麻雀和乌鸦尖声惊叫,飞到不知哪里去。众人眼见着我哥和互助从拖拉机驾驶室跳下来。然后又有一个面孔瘦削、神情忧郁的青年人跳下来。此人留着短促的平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腮上的肌r_ou_不时抽搐,耳朵冻得通红,身着一套洗得发了白的蓝制服棉衣,胸前佩戴着一枚硕大的毛主席像章,松松垮垮的、不是在大臂上而是在小臂上套着一个红袖标。一看这架势,就知此人是一个见过大场面的老牌红卫兵。
我哥让孙彪赶紧吹号集合群众。吹紧急集合号。其实也用不着吹号了,屯里的人,能走的都来了。围着拖拉机,眼睛不够用,嘴巴忙着,议论这力大无穷的庞然大物。有懂行的人指点着说:这家伙,焊上个顶盖、装上门大炮就是坦克!天已擦黑,西边有晚霞,彤云一片,明天还将有雪。我哥紧急发令,点汽灯点篝火,将有大喜事发布。下完命令我哥又赶紧与那老红卫兵说话。黄互助跑回家,让她娘烧了两碗荷包蛋,邀请那人和始终坐在车里的驾驶员进屋吃蛋。摆手谢绝。让他们进办公室取暖也不去。不知深浅的吴秋香带领着黄合作,端着热气腾腾的荷包蛋出来了。娇声拿情,像电影里的坏女人。老红卫兵拒绝,脸上有厌恶之情。金龙低声呵斥她们:快端回去,像什么样子!
汽灯出了问题,往外喷黄火,冒黑烟。篝火燃起来,火光熊熊,新鲜的松树枝干,滋滋地冒着油,散发着扑鼻的香气。我哥爬上平台,在抖动的火光中,情绪激昂,神采飞扬,宛如一只活捉了锦j-i的豹子。我哥说,我们在县城受到了县革命委员会副主任常天红同志的亲切接见,向他汇报了我们屯的革命形势。常副主任对我们的革命工作很满意。我哥说,常副主任委派县革委会政工组副组长罗京涛同志前来指导我们屯的革命工作并宣布我们西门屯革命委员会成员名单。同志们啊,我哥大喊,连我们银河公社都没成立革命委员会,我们屯的倒先成立了。这是常副主任伟大的创举,是我们屯的莫大光荣,下边请罗组长上台讲话,并宣布名单。
我哥跳下,想扶持那罗副组长上台。罗副组长拒绝上台,站在距篝火约有五米远的地方,半边脸灿烂半边脸y-in暗,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白纸,抖开,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念道:兹任命蓝金龙为高密县银河公社西门屯大队革命委员会主任,黄瞳、马良才为副主任……
一团浓烟被风吹到罗副组长面前,他躲闪着那烟,连任命的日期都没念,就将那纸递给我哥,说声再见,胡乱地与我哥握握手,转身就走。我哥被罗副组长的行动搞得有些愣,一时无话可说,就那么咧着嘴,跟随着,看着那人跳上拖拉机,钻进驾驶室。拖拉机随即发出轰鸣,就地转圈掉头,向来路驰去。在它身后,留下一个大坑。我们目送着拖拉机,看到车前那两盏电眼,s_h_e 出两道强烈的白光,把我们的大街,照成一条明亮的胡同;车后的两盏小灯,宛如两只通红的狐狸眼睛……
革命委员会成立后第三天的傍晚,安装在杏树上的大喇叭喀啦啦地响了一阵,突然放出了震耳欲聋的《东方红》旋律。音乐完毕后,一个撇腔拿调的女声广播本县新闻。新闻的第一条就是热烈庆祝本县第一个村级革命委员会——银河公社西门屯大队革命委员会成立。她说西门屯大队革委会领导班子,由蓝金龙、黄瞳和马良才同志组成,体现了“三结合”的革命原则。群众仰脸倾听,一个个默不作声,但从心里佩服我哥,年纪轻轻,就当了主任,不但自己当了主任,还拉扯着即将成为老岳父的黄瞳和一直与他姐姐黏黏乎乎的马良才当了副主任。
又过了一天,一个身穿绿色制服的小伙子,背着一大捆报纸、信件,气喘吁吁地进了我们的院子。这是一个新来的邮递员,满脸稚气,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神采。他放下报纸、信件,又从邮袋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贴着挂号签条的小木盒子,递到我哥手里。然后他掏出本子和笔,让我哥签收。我哥手捧木盒,看看落款,对身边的互助说:是常副主任寄来的。我知道这常副主任就是“大叫驴”小常,这小子造反有功,当了县革委会的副主任,主管宣传和文艺,他的这些事,是我哥对我姐唠叨时被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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