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砰地打开,穿着睡衣的哥哥冲出来,一脚踢在我身上。
我不敢哭叫,闷着缩在墙角。被吵醒的哥哥不解恨地又补了两脚,却不小心将鞋架整个踢翻。
养母也被推门出来,看到哥哥打我,“大半夜的,闹什么?小因,不是说过不要吵醒哥哥。”
“对,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一边认错,一边起身收拾。
哥哥拾起一只鞋,狠狠抽在我脸上。“下次?还敢有下次? ”
我捂住被打的地方跌坐,感到血从嘴角涌了出来……
竟然这是与家人一起的最后一晚。
次日,只有半天课。推开家门,我便呆住。房间里零乱不堪,厅里堆着数个皮箱。
没有人告诉我要搬家。
养母着一身新装,一手执着手机,一边在房间里穿忙。听见我叫她,便说:“小因回来得正好。快帮忙收拾东西。”
我茫然地帮她将柜里的衣物收到皮箱里。听到她对着手机讲:“…也没想到这么快订到打折机票,这次真是慌张……”
衣柜空了。空荡荡的如被抛弃。
我尽量贴墙站着,以免自己碍事。看着哥哥打电话叫拖运公司来拖走行李、妹妹在如同废墟的家里跑来跑去兴奋地大叫。
临出门前,养母似才想起我,“对了,小因,把你自己的东西也收拾一下,这里你也不能住了,房子已经卖掉。”
那个黄昏。
我和仅有的几件旧衫,呆立在公寓门口。
计程车载着一家人,淡黄的薄雾里驶出巷口,便是此生,再也不见。
车开之前,养母回过头,她流了泪,说:“小因,对不起,我们移民过那边,也不知境况会如何,实在不能再带上你……”
她从来不曾以那样的目光看我,带着些许的怜悯和愧疚。少年的心恍然一痛。
说完便从手袋里取出一把零钱塞在我手里,转过身,车门“呯”地关上。
我低头,是昨晚我交给她的那几张皱皱的纸币。
3.
原来不是孟廷。
翘腿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吸一支薄荷的细香烟。年轻的脸,漂亮而骄傲。
我不曾有过那样的骄傲。虽然我也年轻过。年轻像一个不经意的泡沫,待我要去抚摸,它却啪地破碎了,只留ji-an上面颊的一丝冰凉。
我垂手站得笔直,白色镶着土黄折边的家佣制服,和标准的短发。只是唇有些苍白。除此之外,与任一间劳务中介提供的佣人并无分别。
孟廷喜欢让我蓄长头发。不要很长,及肩就好。z_u_o爱的时候,他从后面,一手按着我的腰,一手捉着我的发。
好象整个人,都给他掌握着。
他将我掀翻,手指c-h-a进乱发里,提起我的脸按到他唇上去。他想抱我,便随手扯我的发,扯进怀抱里。动作虽然粗暴,只要顺着他,便不会痛。
原来我已经习惯了他的暴力。这么多年,我不再哭泣哀求之后。
他却不再要我。孟廷。
若孟廷见到请来的佣人居然是我,他会如何嘲笑。我低头,恨不能将头低到尘埃里去。
那个年轻男人,是我见过的吧。孟廷曾带他和我一起,去过餐厅。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稍稍一顿,竟然没有认出我。“你,把楼上睡房的旧东西收拾一下,搬到门外的垃圾车上去。
孟廷已将这栋房子另施于人。
默默地将衣柜里的东西塞进黑色垃圾袋。居然我不会心痛。
还是这颗心已经麻木。
几乎每一件都是白色。孟廷喜欢我穿白色。白恤衫。白袜。白色丁字裤,买来孟廷便逼我在商场的试衣间换上。他喜欢我脸红,便会轻轻或狠狠地亲我。
那些已恍如隔世般遥远。
我如在亲手埋葬,一切的一切。原来孟廷于我,便是一切。
撤下旧窗帘。
旧床单。旧的枕头。
而我于孟廷,不过尘埃。
一天而已,便可以洗净所有前尘。残酷就是,无声无息、不留痕迹。
院子里花草,枯萎的未枯萎的,铲得干净。睡房和厨房的铁窗也拆去了。从前锁起的三楼及其它房间,亦不必再锁。
这一年来,孟廷不是早就撤了看守仆佣。走时也不再锁起大门。
若当日我没有自动自觉离开,孟廷会不会拎着衣领将我丢出门去。忽然一身的冷汗。
洗手间的镜里,无意印出我的脸容。我慌张避开视线。不敢看,原来我已不敢看,镜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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