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映川听了,就道:“这样冷的天,叫他不必等着交接了,直接过来见我罢。”说着,就起来收了毛毯,动手将灯一一掌上,这才在炕上坐定,又叫人了换了一壶热茶,再添几样左优昙喜欢吃的点心,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身穿厚厚蓝裘的左优昙浑身带着一股冷气掀帘进来,师映川指一指炕桌上的茶壶,道:“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他二人之间关系不同寻常,无需那些虚礼,左优昙便笑着上前,直接倒茶喝了,然后斜身坐在炕上,打量着师映川,数月未见,师映川似乎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左优昙却在看了一眼之后,觉得对方好象哪里与从前不太一样,不过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左优昙就说不上来了,但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以两人之间的亲近关系,也不必说话还顾忌太多,于是便道:“不知为何,这次回来,我觉得爷好象变了……”师映川微微扬起眉,右手下意识地放在腹部前,就略略有些意外:“哦?”
左优昙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于敏感了,就笑了笑,道:“我是随口说说而已……不过,爷的气色好象真的比从前有些不同。”师映川淡笑:“哪里不一样了?”左优昙仔细端详着师映川,就觉得仿佛是莫名地熟悉,似乎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见过这样的师映川……左优昙思绪微转,这时却忽然不经意间看到师映川放在腹部的手,刹那间左优昙脑子里猛地一炸,顿时‘嗡嗡’作响,就好象几道雷霆重重劈了下来,令思维一片清明,这一刻,左优昙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莫名熟悉了,只因为这样的师映川,自己是真的见过的啊!很多年前,被囚禁在大光明峰时的师映川,就曾经是这个样子,而那时的师映川,却是怀着身孕的!
一时间洞悉秘密的左优昙满面震惊,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死死盯着师映川,他说不清楚自己眼下究竟是什么心情,惊喜?失落?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左优昙无法确定,但他本能地明白自己的猜测一定不会有错,而这时师映川看到左优昙在短短一瞬间所作出的这一系列反应,虽然有些意外,但以他的心思之敏锐,又岂会不知道左优昙已经猜到了答案,当下目光就在左优昙身上微微一顿,既而淡然说着:“看来你是猜到了……不错,我已有了身孕。”
师映川选择将此事告诉左优昙,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之前早已反复经过了深思熟虑所决定的,一个人如果会出卖和背叛另一个人,那么理由无非是利益与情感,所以师映川真正信任的,只会是利益上与自己一致,而且在情感上将自己视为最重要之人的这种人,只有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师映川才会真正放心对方,而满足这两个要求,并且被他发自内心所认同、亲近的人,当今世上只有连江楼,皇皇碧鸟,左优昙,潇刑泪这几个而已,因此也只会将这样与自己的人身安全息息相关的事情透露给这几人而已,连江楼自不必说,而皇皇碧鸟与左优昙,都是深爱自己乃至可以不要性命的人,说到潇刑泪,此人对自己的感情,就如同父亲看待儿子,在这个世上,自己就是这个男人最重要的感情寄托,所以完全不必担心对方背叛,至于为什么没有告诉皇皇碧鸟,倒不是说师映川不信皇皇碧鸟,他对自己的这个妻子是极为相信的,两人自幼青梅竹马,皇皇碧鸟爱他之深,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付出自己的性命,师映川自然是不相信皇皇碧鸟会做出任何对他有害的事情,但问题是皇皇碧鸟身居帝宫之中,又掌管着偌大的天涯海阁,她身边的环境和所接触到的人都颇为复杂,若是让皇皇碧鸟知道了这件事情,说不定她在什么时候就会不小心露出一丝端倪,由此被有心人猜测出什么,而左优昙与潇刑泪就不同,潇刑泪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基本没有泄露消息的可能,至于左优昙,他是鲛人之主,一般来往于海上,身边所接触的也大多都是族人,而且本身性格冷淡,拒人于千里,也基本不可能走漏此事。
一时间师映川脑海中诸般念头转动,神色间就带出了淡漠之意,那是冷静到极点的表现,也是一切温情表象褪去之后所显露出来的谨小慎微,事实上若论亲近,似乎身为亲子的师倾涯才该是师映川最应信任的,但是师倾涯固然是他的亲生儿子,从任何方面来看,似乎都不存在着泄露消息的理由,可师映川却从来都没有忘记,当年师倾涯因为季玄婴而做出的背叛之举,因此,尽管师映川相信这个儿子不会也不可能为了利益而背叛,但如果是出于感情呢?或者别的什么?所以师映川尽管很是疼爱照顾这个仅剩的亲生骨肉,然而,他却根本没有那么毫无保留地信任师倾涯!
短短一句话如同大石落水,激起无数涟漪,听到师映川亲口确认,左优昙顿时神色一滞,一时间诸般念头交迸,竟是不知道应该是喜是悲,师映川知他心情动荡,也就不开口,给对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片刻,左优昙微微垂目,遮住了眼中快要散溢出来的情绪,语气微带复杂地道:“爷这话……我真是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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