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顾疏林几步奔回车上,看着二人系好安全带了才问,“去哪?”
沈眠模糊地说出一个字,顾疏林一愣,头也不回地倒车,“是不是徐振的公司?”
沈眠摇头。
“哦,那我知道了。上海这字开头的就两家。”顾疏林踩下油门,没再搭话。
顾及到车上有个孩子,顾疏林不敢开的太快,气氛有些僵住了。他拧开车载音响的旋钮,安静的空间里跳出一个女声。
“blue sky?”沈眠低着头摆弄手机,玻璃上反出屏幕上的内容。顾疏林瞄了一眼,含含糊糊地说:“有点老的歌了。”
“是很老。”沈眠放下手机冲后视镜笑了笑,“在伦敦时你就常听。”
顾疏林一脚踩在刹车上,踩死了。后面司机疯狂地鸣笛和辱骂都顾不上了。听不见,也不想听。
小姑娘原本捧着个水杯,这一记急刹车让水撒了沈安洵一身。
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顾疏林几乎是想看透那个人似得,盯着沈眠不起一丝波澜的眼。
沈眠今天第二次去擦小姑娘身上的水了,末了叹了口气,把顾疏林的眼神推回去:“开车吧。”
小姑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迟钝地问沈眠:“爸爸,怎么了吗?”
这句话把顾疏林心里悬着的侥幸、希冀和自我安慰粉碎了个彻底。
“没关系ann,叔叔不太舒服。”
旧事重提,是不太舒服。
做什么?
“你…现在怎么样?”是沈眠先破的冰。
“刚辞职。”顾疏林琢磨了个好听点的说法。“炒股有点钱,我爸妈还用不着我养,所以,养活我自己就够了。”
“你呢?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国?”
“婚礼。”
顾疏林沉默了一会,干巴巴地憋出来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明年春天!”小姑娘抢白,用手比划着,“姑姑说,我是要当花童的!穿白纱裙!虽然ann不喜欢…”
“好了,ann。”沈眠打断她。
顾疏林一下子c-h-a不上话了,干脆专心致志开他的车,一边支棱着耳朵偷听一大一小的对话。
他偶尔会刻意去看后视镜里的男人。额头被碎发挡住了,眉峰微蹙,挤出几条细细的皱纹——他们都不年轻了——再向下是山根,架了那么多年眼镜也没给他压趴了。颧骨和两颊都平淡,不能再标准的常见模样。嘴唇偏薄,中央有粒唇珠凸起来,唇色偏浅偏淡,嘴角下耷。下巴要短一些,脸部线条似乎是更硬朗了,又或许是他瘦了……耳垂是圆圆的,过去他总喜欢趴在人身上揉来着,那双眼呢,过去,过去……
顾疏林一边看,一边同他的记忆作对比,看看他上次的记忆有没有哪儿模糊了,看看这么一眼样貌不算惊为天人的人是怎么……
但,过去,过去,过去多久了?六年了,ann已经那么大了,你还想些什么呢?
沈眠这两个字卡在他喉咙口百转千回,最后出声的是什么?学长。
留个电话吧。他说。
沈眠在雨地里,撑着伞站成了个木桩子,好一会儿木桩子说,不了。
“你想过我吗?”
谁说的?不知道。
沈安洵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模样有三四分像沈眠的旧照片。
“算了,不想知道。”
顾疏林把车熄了火,闭着眼听雨声。雨下大了,和着雪在车窗上化开,敲着窗玻璃。
他发消息问那位cfo到了没。很快cfo回复:刚到,谢谢关心。
不知怎么的,这几个字被顾疏林翻来覆去地看,硬是被他看出点奇奇怪怪的意味。
他点燃一支烟,火光黯淡,他脸色也黯淡。
二十九岁是什么概念?玩不起,拼不起。工作没了得马不停蹄地去找下一个。烟草烧得到了头,烟灰攒了老长一截。顾疏林把那一截烟灰磕了,扔出窗外。车开了十几米出去,他突然打开车门,冲进雨里。
地上就一个他刚扔的烟头,顾疏林捡起来,走了几步,扔进下水道里。
或许这不太好,顾疏林淋着雨,觉得有什么东西也和那个烟头一样,被雨冲过,刷过,找不到了。
天早已黑得彻底,沈眠站在那家公司门前良久,没有进去,直到沈安洵拉扯他的衣角。
小姑娘早就困得不行,沈眠抱她起来,沈安洵一只手揉着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另一只手搂着沈眠的脖子,小声念叨着什么。
沈眠哄着她趴在自己肩头睡了,才打车去他的新家。路上他想起来一件事,干脆打电话请了假。
“hur. 你可以叫我沈眠。今天出了点状况,明天去公司报道可以吗?不,不是接机的问题,我需要带女儿回家一趟。公寓?在xx区,乘2号线可以到是吗?好,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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