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幽宇宫禁地走出来的最初几日,唐黎整个人是恍惚的,好像忘记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想了想又好像什麽也没忘记,过了几日,他才开始渐渐感受到真气在体内畅行无阻的舒爽,再过几日,他似乎已然很正常。
以前问过郁沈影,究竟涅盘之後有什麽不同,郁沈影告诉他,什麽都记得清楚,只是再也恨不起来。唐黎如今总算明白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前尘往事历历在目,然而却统统像是别人的故事,他这麽回味起来,反倒觉得很多很是荒诞不经,这竟都是自己做过的事情?怎麽能……怎麽会那麽天真可笑?
甚至是越回忆越不屑,越思量越觉不可理喻,那个叫做“唐黎”的人,在他看去完全是个废物,想来自己行事断不该是那种风格。倘若是他遇到江庭赭那种人,不直接将其大卸八块也会玩弄於鼓掌中,这应该很容易才对,而“唐黎”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羞辱。
罢了,他冷笑,既然发生,逝者不可追,可从今往後,世间再也没有什麽“唐黎”了。
他统统扔了那些没用的银针药石,开始潜心修炼武功。何谓“武学奇才”,他如今总算明了,之前虽然也有天分,大概是有关键之处脉门未通,所以不得要领,而今他再习武,简直如同探囊取物,突飞猛进之势令周遭惊羡。
一年以後,他已经可以在十招之内制服郁沈影。有时会戴上面具,来遮挡那张过於清秀的脸,在武林的腥风血雨中,那宛若杀戮天神一般狠绝的身手令人谈之色变。现在他的名字就是殷雨啸,堂堂正正的翠月殿殿主,再也没有人敢提及其他,唐黎二字早已埋没在尘土中。
他的出现,令苍寒堡的部署阵脚大乱,可惜一直并未与江庭赭正式碰面,否则殷雨啸以为,那会是件有趣的事情。不过如今想想江庭赭也许正坐在苍寒堡他那张大床上,猜想这殷雨啸是个怎样的人,也挺可乐的。
然而江庭赭的状况,其实不如他想象一般。这些年来四处作乱引兵南下,用一个又一个捷报一条又一条人命,也填不满心中的空洞。
也许是早就习惯了那人身上的淡淡药香,如今不在了,就一直心神不宁,连睡也睡不好。
起初他真的以为,他放得开手,在听到那一声“殿主”之後,他以为他可以从此对那种本该不属於他的、甜蜜而苦恼的小日子死心。他也做到了,毫不留情地斩断一切,甚至用剑刺伤他,期望一切能回到起点。
回到了起点,他却变了。被渐染得久了,竟然真的忘了自己究竟要什麽,节节胜利的消息只令他麻木,只有午夜梦回,那一个个他在身边的日子,才能让江庭赭再次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经常一闭眼,眼前就是那人流著泪的微笑,一日日,被漫长磨得日益尖利,开始锥心。
在他终於按捺不住派人偷偷去查探之时,回来禀报的是:没有唐黎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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