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衣衫下的消瘦身体也微微驮著背,怎麽想也不像是他的昭淮。
齐俊苦笑了一下,拿著那画道:“对不住,这笔迹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原来如此……那等他再若是来,在下定留住了他……不过那人穷苦又难看,依我看,不会是将军要找的那位故人……”
书房里挂著的那副画,齐俊早就看过了千万遍,题字的一角都被他摸得起了毛边。
那人死了这麽久,他还是缓不过来,半夜里惊醒了就再难以入眠,只有看著那画上的字才能稍微觉得安心。
当初跟那人讨来的时候只道是普通的山水,现在看得久了才想起,这画上其实就是石栏山,当年白昭淮曾生活过的地方。
旁边刚刚挂起来的画无论是手法还是画风都和这一幅十二分的相似,齐俊仰头喝光了手里剩下的最後一点酒,呆呆看著,觉得连呼吸都要跟著那呼之欲出的期望燃烧起来。
然而,一天一夜了,齐俊带著人整整在齐梁城里不眠不休的找了一天一夜,也只得到那人卖过几次字画,买过几次米菜的消息。
那人的画上没有落款,出手价钱低廉,几家收了画的墨斋也都没有太过留意这个人。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又迅速消失了一样。
齐俊并不觉得那男人真的就是白昭淮。那样的奇迹出现的可能实在太过渺茫了,他无数次的在梦里惊醒过来,又在那巨大的失望里痛苦不堪,他已经不敢幻想了。
但就算那男人只不过是和白昭淮有著相似的画功,齐俊也想见见他。
想看看他画画的样子。
“将军!将军!”
齐俊听见外面杨云峰的呼声,心里蓦然一动,猛的起身冲到了门口。
“将军!有消息了!……”
“什麽?”
“城南刘家铺,有人晚上见到他去抓药!”
刘家铺,刘家铺,刘家铺……
齐俊俯身在马背之上,在小雪里向著城南飞奔而去,寒风迎面仍是觉得心里火热,脑子里除了那男人坡脚的背影竟是再也没有其它。
夜里寂静,刘家铺前一行脚印已经被雪又再覆盖,周围商铺早已经关了门,只有这家药铺里还灯火通明,掌柜和夥计莫名的被几个官兵围在药堂当中。
齐俊顾不得许多,下了马径直冲到掌柜的门前:“是你见到的?”
“……是,是小的看见的……他这也是头一次来,要不是相貌特别,救了小女,小的也,也不会记得……”
“……特别?”
“他脖子上和手背上都是伤疤,看著怪是吓人的……”掌柜看了看齐俊小心继续道:“其实还要怪小女莽撞,小女本来自己在门前玩的,不知是谁家马夫急著赶路,眼见要给马车刮倒,是这客官及时将小女抱了起来,才免了这场大灾……只不过……”
“……什麽?”
“……只不过那人手臂也给马车刮到,幸好是冬天,衣服又厚,只是扯破了袖子……露,露出了整条手臂上的伤疤……”
“……你……知道那是什麽伤造成的吗?”
“那麽一大片的……只能是烧伤……”
“……”齐俊静了一会儿才又问道:“……那人……抓的是什麽药?”
“回军爷,是治咳喘的……”
齐俊安静了一阵,後退了几步突然笑了起来,压抑的笑声在这空荡荡的夜里伤悲又苦涩。
他摸著胸口的地方,大口的喘著气,胸膛里却仍旧憋闷的难受,心口上撕裂一样的疼痛。
他肯定那男人就是白昭淮,他还活著。
他们甚至还曾经擦身而过。
他很高兴。
只是,那男人已经不愿意和他相认。
烧伤、跛脚、病痛……每一样,都是他亲手为那男人刻上去的……
他那麽爱他,却又伤他如此,根本无法弥补。
那人要怎麽恨他,或是像从前那样设计报复他,他都很高兴的愿意接受,甚至享受,唯独这陌路一般的境况是他无法承担的。
那人如果对他连恨也没有,他们之间就真的什麽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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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滴路总是艰难险阻呦…………
将军令-99 (终於见面鸟……)
直到天发白,齐俊仍旧牵著马远远的站在旧院外。
他找遍了齐梁,却原来白昭淮竟是住在这城外废弃的院子里。
木门开了,走出个灰色的身影,弯腰在墙角处收拾了些干枝柴火抱进屋子。
过了一阵,那身影又再出来,手上端著个木盆,将里面的几件东西晾在栅栏上。
而後坐在院子外面的石头上弯著腰揉著脚踝。
齐俊松了牵著马的手,向那人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男人没有再蒙著面,头发松松的拢在脑後,露出右侧脖颈上大片的暗红色的伤疤,顺著下巴一直延伸到耳际,垂下来的碎发根本遮挡不住。
直到齐俊走近了,白昭淮才惊觉过来,抬头看向已经到了眼前的人,眼里闪过一瞬惊慌。
安静里,齐俊蹲下身,两手握住白昭淮发肿的脚踝静静的按摩,而後脱了男人的鞋子,将那冰凉的脚掌揣进自己怀里捂著。
“……活著……就好……”
“……”
“……为什麽……不来找我?”
“……”
“我连……被你憎恨和报复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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