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从伊拉克回来的日子里,他还会做关于战场的噩梦,现在已经许久没有做过梦了。
如果不借助酒精,他几乎无法入睡;而酩酊大醉之后他会睡得像个死人一样,反而是醒后神志迷茫不清,若非脑袋里宿醉的疼痛时时撕扯,倒还更像做梦一点。
所以这个时候,他久违地恍惚知道自己在睡觉,躺在一片柔软温暖之中,仿佛身在云端。那些像怨灵一样纠缠着他的往日了无踪迹,他心里一片安然,只想就这样再睡下去,一直这样下去……
模模糊糊地,他感觉到臂弯里还有个人,背向着自己。这是……这是阿雨。一路找来科西嘉岛的阿雨。
啊……阿雨。他忽然全身一颤,好似被冷水兜头泼下,方才的心情全变作了苦涩。他想起来了,阿雨告诉他孩子没了,他们的孩子没了,是他害的……
”阿雨……阿雨……“他喃喃出声,念着她的名字。他想要对她说对不起,可是那三个字含在舌尖,他竟没有力气将它吐出。他曾经对她有多少爱意,如今就有多少歉意和愧疚,可是他的歉意和愧疚,又怎么抵得上她的痛苦的万一呢?
他的心早被酒精麻痹得久了,此时忽然像是恢复了知觉。悲伤的痛楚像是一把利刃刺在心口,他微微抖了起来,不由得收紧了双臂,将怀里那个人揽得更贴近自己。
这时他发现怀里的人并不是阿雨。他嗅到那个人身上的气味,和自己置身其中的云朵味道相同。这味道柔和又干净,他没意识到自己在深深地呼吸,想要把这味道更深地吸进自己肺里,让它充盈自己的四肢百骸……
闻着这股味道,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同时有低回婉转的乐音在他耳畔渐渐响起来了。是大提琴醇厚的声音,如同一只温和却有力的手,抚过他心头,奇迹般地缓和了他的痛。先前的舒适不但慢慢回来了,还唤醒了另一种久违的冲动。
他想要这股气息。他一直都想要这气息。他想将这味道、这味道的主人占为己有,永远永远在自己身边。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睁开了眼睛。意识仍是朦胧的,只见到眼前短短的发梢扫在那个人后颈上。他凑上前去,轻轻吻了那一段脖颈,梦中的气息扑面而来,太过美好,令他想要尝一尝唇下温暖的皮肤是否也是同样的味道。
当滚烫的舌尖贴上那片细致的皮肤,怀中的人猛地一抖,黄志雄只觉腹下被他轻轻擦过,竟因他这一下颤抖,刹那间热了起来,叫他不由得挺腰向前,想更贴近那结实的臀部,一边试图再去吻那刚刚被他品尝过的地方。
然而下一个瞬间,怀里的人像是被烫着了一样,一跃而起离开了他的怀抱。
黄志雄这时才真的清醒了。他看着曲和急急跳下床去,落地时还踉跄了一下。黄志雄慌忙起身要去扶,对方已经退开一步,一手捂着后颈,耳朵整个红了,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极了。
黄志雄心里一片混乱,想着不管怎样该先道歉,可是一抬头就见曲和虽然怒容满面,但那双眼睛却渐渐红了,隐隐显出几分委屈的神色来。
黄志雄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曲和怒气冲冲瞪着他,忽然一转身走了,片刻后只听得他重重摔上了卫生间的门,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
曲和冲进卫生间,摸索着把门锁扣上,却因为用力太猛擦伤了手指。他在盛怒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手指上的剧痛,反而用那只手匆忙擦了擦眼睛。又去开了水龙头,把一捧捧冷水浇在自己脸上。凉意和宿醉的头痛一起袭来,他关上水龙头,胡乱抹着脸上的水,才发觉手指刺痛起来。
他抬头盯着镜子的自己。眼睛里满是血丝,红得触目惊心,他说服自己那是因为前一晚酒醉。
可是脖子后面被人亲吻过的地方好像还残留着轻柔的触感,他不由又拧开龙头,捧水去揉搓那处皮肉。冷水打湿他的衣领和背后的衣料,沿着背脊一路滚了下去,令他打了个寒战。
他开始苦恼了。毕竟被一个男人当作前妻占了点便宜这种事,虽然尴尬,可作为朋友似乎又不该太计较。他在这片刻间已经准备了好几个状似轻松的小玩笑,可以把这件事敷衍过去。然而现在他把衣服弄湿了,好像无法作为他并不介怀的佐证。
头太疼了。他慢慢在卫生间冰冷的瓷砖地上坐了下来,把脸埋在双膝之间,这下连裤子也打湿了,可他已经无暇顾及。他再压不住心里翻滚的酸苦情绪,只有任凭它把自己淹没。那些小玩笑他一个也想不起来了。现在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强迫自己相信,心里那刚刚萌芽就被扼杀的绮念,与这苦涩无关,也与膝盖处的水迹无关。否则他害怕自己再也无法坦然面对黄志雄。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曲和模糊而绝望地想着,自己在这里坐得越久,就越难走出去面对外面那个人。可他聚集不起站起身的力气。
直到隐约传来一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曲和猛地抬起头来。他侧耳静听了几秒钟,慌忙爬起来拉开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卧室里的床被已经被整理好了。客厅里洒满阳光,地毯上昨晚散落的酒瓶也已经被清理了。
哪里也找不到黄志雄。他走了。
tbc
番外莫如云易散
忍不住写一个,这种梗太老,不免俗套,仓促写就,看官见谅tt
发生在两个人在一起之后。
用番外补上一点点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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