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生没有联系方式,就只能每天早上来问一回,中午来问一回,就这么问到了第三天,那边终于说,可以带他去见人了。五个月,两人没见面的日子,跟在护士背后,洪生搓了搓脸,扒了扒头发,把手放在裤子上擦了又擦,直到护士忽然在一个房间前停下时,他还差点撞到别人;门是锁着的,洪生听到“咔嗒”一声,眼前的一切就变成慢镜头了,门缝一点一点变大,期间护士好像说了句什么,洪生没听到,他的眼睛已经被里面的人吸引了:
瘦了很多,比初来桥头村的时候还瘦,但比那个时候要干净,脸更白净了,但白的几乎透明一般,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脸是朝窗外的,那个窗加了密密集集的铁护栏,那人的目光不在铁护栏上,似乎也不在窗子上;洪生轻轻叫了一声,
“乐生~”
那人身子猛的一颤,扭头看向他时,却是一脸的茫然,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又扭过去了;洪生用力擦了擦眼睛,越擦越模糊,慢慢走到他跟前,轻轻握起他的手,真瘦,瘦的好像就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洪生把他放在手心里,轻轻的揉着,没有忍住,放在唇边亲了亲;
“乐生,我是洪生,我来接你了~”
这时乐生好像听进去一样,把脸扭了过来,可是眼神却不知道望向哪里,发出的声音有些弱,带一些虚弱的气音,说,
“洪生肯定要来接我了,我是他媳妇儿么,洪生就我一个媳妇么~”
洪生猛的掐住了自己的大腿,才强忍着没有失声痛哭出来,旁边的护士一直在,这时才说,
“他这个状态已经四个月了,不管谁跟他说话,他就这么一句!”
探视的时间没有太长,至始至终乐生都没把他认出来,护士跟他说了一下情况:刚来的时候,乐生天天想着法儿的逃跑,反正是能想到的都想了,还有一次用吃饭的勺子把墙硬是挖出个小洞;之后靠营养针过了半个月,后来是一个医生说,只要他吃饭,洪生就来接他,才开始吃上饭;这里的医生护士对洪生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陌生,有时候他也会提到另外两个名字,“黑贝”和“大力”,如今见着了本尊,很多人还笑眯眯的多看了洪生几眼。洪生问过护士,乐生的父母有没有来过,护士说,这个不清楚;洪生又问,可不可以把乐生带回去疗养,护士也说,不清楚。
洪生第二次看乐生前,将走的时候带的材料通通交出来了,还有自己的户口本,身份证,交过农业税的凭证等等,那边只将材料与户口本、身份证留下来,其它的没要;这次待的时候还是不长,洪生就跟他聊天,聊桥头村,聊黑贝,聊大力,还聊自己给他准备做的烧r_ou_条,乐生还是扭头望着某个地方,告诉他,
“洪生肯定要来接我了!”
第三次、第四次……再来的时候,待的时间就可以更长一些,有时候还能陪着他吃饭,乐生吃的不多,没两口就不张嘴了,于是洪生说,
“乐生,再吃两口,咱们就能回家了!”
乐生就再吃两口。9月11日,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央求了护士半天,对方终于同意让黑贝也一起进去,没有来得及赏月,只是白天的时候,两人一狗分了一个月饼,这天乐生又说了一句话,
“洪生说,明年八月十五,我们一家四口还吃月饼了!”
黑贝见着乐生,开心的哼吱了半天,结果乐生只是茫然的摸了摸它的头,黑贝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怎么了,安静下来以后,他就爬在一边,影子一样,静静的守着。
交上去的材料,没有退回来,也没有任何回应,洪生不急,那个时候他在想,只要见着乐生了,多久他都等的下去。
10月1日,国庆节,农历九月初六,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寒露,村里的谷子差不多都收完了吧,洪生盘算着,今年一亩地都没种,家里粮也卖光了,钱也快用完了,还欠着四老爷一百块,等乐生回去以后,大不了再跟几位叔叔伯伯们叨借一点,先给乐生补补身子,明年开春,再多租五亩地,好好干上一年,边给乐生补回来,边把债给还了。洪生没敢让自己的脑子歇着,想着都是乐生要回来的打算,老一辈儿说,“这好事坏事,都是盘算(想)出来的,你想的是个好,它就能成个好,想的是个不好,还真就不好了!”所以洪生不敢想乐生回不来的可能。乐生最近还是不认得他,不过话明显又“多”了两句,j-i,ng神也比初见时又好了很多,经过护士的同意,带着乐生在院子里转了转,最近几次因为他都比较乖,所以出来的时间可以稍微长一点。
10月2日,农历九月初七,夜里下过一场秋雨,早晨起来,天气似乎一下子冷了;过了午饭,如往常一样,带着乐生到院子里散步,一开始乐生与平常一样,没想到洪生低头系了个鞋带,乐生就跑了;结果还是没跑出去多远,便被护工拦了下来,那是洪生第一次见识这样的乐生,见识他这样的被对待着;像只可怜又无助的小动物,被宰杀前的最后挣扎,拼尽了全力,绝望的嘶叫着……看着有护士拿了针筒出来,就要扎向乐生瘦弱的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覆盖着的青色血管,洪生疯了一样冲了过去;他记得四老爷一再叮咛他,不要跟人闹,好好跟人说话,所以抱住乐生的一刹那,他收起了一身的暴戾之气,收起了想要将这些人都一个一个捏碎的邪恶念头,他听到了自己的哀求,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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