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将潭水拢进怀中,岸边杨柳打了白霜,在湖中映出倒影。一条弯曲的茅盖走廊从驳岸伸出,探入湖心,缀起湖心孤亭。亭是三角攒尖顶的,有袅袅茶烟从中升起。这幅画面如同云梦泽的水乡野宿,只是被圈养在一座狭小别院中,失了几分天然灵气。
任肆杯坐在亭中,在他对面,辽公子正在专心煎茶。他外穿狐毛滚边的银丝斗篷,腰间缠一掌宽的花鸟福字纹鞶带,衬出他竹节般笔直的腰身。他用布裹住茶壶把柄,从炭炉上提起茶壶;另一只手则掖住袖袍袍口,以免打翻茶具。他前倾身子,给任肆杯敬茶。乌黑柔顺的发梢沿肩头滑落,半坠于胸前。
浓郁的茶沿壶嘴坠入茶盏,升起滚滚热气。任肆杯虚托住茶盏,微微颔首,向他致谢。
“伤好些了么?”辽公子问,声音琤然。
“昨夜出了身虚汗,今早起来好多了。尤宁的药果然管用。”
“说说,你这伤怎么回事?”
“……没想到真的会在宫中碰到‘刀’,”任肆杯仍有一丝后怕,“中了他们的暗器。”
辽公子紧蹙眉头:“看来那消息是真的了。”
任肆杯点点头,喝了口茶润嗓子。“我在皇家宗祠一连藏了好几天,直到昨晚才遇上他们,又中了毒镖,这才离宫来府上找你。”
“这回你探得什么消息?”辽公子盯住任肆杯,连瓮上的茶水已经沸腾都没有注意到。
“昨晚约子时,有两个人进了灵堂殿。其中一人是‘刀’,另一人是个道士。他们似乎要在宫里伪造一出毒盅,但不知要陷害于谁。”
“有说何时么?”
“没有说,但应该会很快。”
“那两人相貌如何?”
“其中一人是道士,年近不惑。另一人——”任肆杯迟疑道,“另一人双眼全盲,刀法狠戾。他的同伴提到了他的身份。”
“‘刀’。”辽公子道。
“对。其实如果不是为了救人,我是不会受伤的。”
“救人?还有谁在那里?”
“十四皇子。”
“他怎么会在那里?”
“只是巧合。”
“他现在怎么样?”
“没受伤。只是他可能会被‘刀’那群人盯上。你说,我们得看着点儿他吗?”
辽公子将食指放在嘴唇上,若有所思道:“先不说这件事。我想知道,陛下的病情如何了?”
“心悸体寒,卧床已有七日。三日前勉强出了一次早朝。紫台阁的人进了宫,但给的方子没见有多大效用,还是靠附子、天雄一类的药引吊命,不知还能管多久。”
辽公子点点头。“东五所可有异动?”
任肆杯一愣。他上次去东五所还是半年前,为的是去瞧二皇子的玉蟾蜍笔洗。“东五所怎么了?”
辽公子叹气道:“太子自秋狝后便去往边隘了。他一走,储君之位空悬,我担心东五所会出事。你昨晚遇到的那些人,很可能是异动的先兆。”
“可老皇帝已经摆明要传帝位于太子,还有什么——”
“我担心太子在边关遇到危险。如果这时陛下有什么万一,太子无法及时赶回,储君之位恐怕会陷入争夺。”
“太子贵为东宫之主,那些将军若明理,是不会派他去前线的。”
“少崧是个憨直性情,一定会做出身先士卒之事。何况这些年,陛下一直在削减军备开支。而屯田制在塞北已施行百年有余,叛逃兵役者的实际人数,官员已不敢上报了。驻扎边关的燕将军年近五旬,而军中年轻力量缺乏,正是青黄不接之际。眼下隆冬时节,中冶蛮狄的零星进攻只是为试探我国兵力虚实。待到来年开春,敌人囤满粮草,那时才会爆发真正的战争。”
任肆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些事情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他过惯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辽公子猝然提及战争,让他觉得很不真实。他忽然想起师哥。离别时,师哥说他会去塞外。任肆杯不知他现在是否平安。
“辽公子,你为什么会将宗祠的那件事和东五所联系起来?”任肆杯问。
“还记得在秋狝大典上发生的事吗?”
“你是指梁叔阳落马一事?”
“没错。”
“可那不是个意外吗?”
“假设它是个意外,此后的事情未免太过蹊跷。陛下忽发重疾,甚至连紫台阁的御医们都束手无策。即便是因爱子心切,他的病也不至如此严重,甚至连早朝都无法正常举行了。”
任肆杯压低声音,道:“你认为是有人在下毒?”
辽公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任肆杯道:“我可以去养心殿蹲守几日。”
“不必,”辽公子将茶杯放下,“你去看着那十四皇子。”
任肆杯不解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看着皇帝?”
“陛下的毒根已经种下了,即使你去养心殿,也找不出毒的源头。相较之下,你待在十四皇子身边更有可能再次遇到‘刀’。十四皇子在众皇子间并不出奇,要造成他意外假死不难。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有人去仔细调查。我要你耐心等在那里,在‘刀’再次出现的时候,问清他们背后的主使。”
任肆杯颈后的根根汗毛竖了起来。辽公子在谈论长庚时,像在谈论砧板上的一块r_ou_,告诉自己要怎么处理才更合适。
“可我只擅长轻功,不擅长格斗。你得找个适合的人来。”
“我已经找了,人还在路上。”
“可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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