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太已经醒过来,大夫刚刚离开,她不肯躺着,让人扶着歪在榻上,一看见崔清酌进来,拉着他的手喊道:“我的心肝哟。”
崔清酌到底是快三十岁的人,被他这么一喊,脸上挂不住,无奈道:“祖母,都说三十而立,孙儿也不算小了。”
老太太才不管他:“就算你做了父亲那也是祖母的心肝。”
崔清酌正尴尬,崔老太太已经拉着桑落的手问起来,听见今天送来了新酒,就说要尝尝。
“老太太,这酒没酿好,今日本来就是想让东家尝尝,看是哪里不对。”桑落偏头看了崔清酌一眼,这是出师后自己配的酿酒方子,已经试了两三年了,本来是用来贺崔清酌新婚的,“正好少爷也尝尝。”
已经有人斟了三杯酒端过来。
桑落先端了一杯递给崔老太太,再去端的时候,就说:“不行,这杯太多了,少爷喝了要醉的。”
“一杯而已。”崔清酌很少喝酒,自己的酒量也不清楚,不过一杯哪容易就醉,伸手道:“给我吧。”
桑落递给他,崔清酌接过来一饮而尽。
“这酒还没兑过,少爷慢点喝……”桑落的话还没说完,崔清酌的酒杯已经空了,“哎,你怎么就喝完了。”
“他不会酒,不管他。”崔老太太笑起来,已经尝了一口,说道:“这酒太清太薄了,缺了桑落酒的厚度,还是要改。”
“师傅也这么说。”
桑落笑笑,他这个年纪能酿出新酒已经是极有天赋了,老太太又夸几句,崔清酌捏着酒杯漫不经心地听他们说话,一面让身后的人给他斟酒,端着酒壶的丫鬟不知他酒量浅,又给他倒了一杯。
等桑落看见,崔清酌已经喝下去两杯。
崔清酌脸色有些红,看着也不像是醉了,桑落已经站起来把他的酒杯抢去,“你再喝就要醉了。”
“这酒叫什么名字?”
“清哥儿,还没酿成的酒,是不许问名的。”崔老太太提醒道。
崔清酌不管酿酒的事,这些并不知道,正要说什么,就听见桑落说:“告诉少爷也没什么,只是我并不会起名字。”他拉着崔清酌的手掌在他手心写下两个字。
——梨白。
“封口时酒坊门口的梨树正开花,就这么叫了。”桑落柔软的手指在他的手心轻轻一压,珍重又随意地把“梨白”给他,又说:“等酿好了,你再帮我起个名字好不好?”
崔清酌将那两个字攥在手心,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倒是崔老太太见他们这样,高兴极了,酿酒师傅和崔家家主一条心,崔家酒就丢不了魁首。桑落和崔清酌一人一只手被老太太握住,她左看右看觉得极为满意,将两个人的手叠在一起温声说:“你们以后要好好的。”
又说道:“清哥儿这几日没什么事,不如跟着桑落去酒坊看看,住上几日,这崔家是要交给你的,也该多见见了。”
崔清酌盲了双目后,性格孤僻很多,眉目里总是郁郁,今天刘家退亲,崔老太太也是为他难过,又怕他心里不痛快,去酒坊看看只是其次,让他出门散心才是真。崔清酌不想出门,可崔老太太如此,只好应下来。
崔清酌没让月离和星全跟着,打算去酒坊转一圈当天就回来。
去酒坊需要坐船,崔老太爷特意把游船拨给崔清酌用。
邑河里生着许多莲花,一叶小舟穿过层层叠叠的莲叶渐远,崔清酌站在船头,桑落拉了拉他的手指,让他注意到自己,才说道:“少爷,你可以娶了一个喜欢的人回来,不会酿酒也没关系,我会一辈子都留在崔家酿酒的,有我在,肯定可以酿出很好的桑落酒。等有了小小少爷,我还可以教他酿酒。”
“连你也可怜我?”崔清酌唇边的笑是冷的,梨花虽喝着淡,后劲却足,只是崔清酌面上不显,可心里的暴虐被酒意勾起,就再也压不住。
眼盲时他还是十五岁的少年,一朝从云端跌落泥沼中,他不是不恨不怨的,可罪魁伏法,亲兄被牵连成了崔家的弃子,亲长悲痛,他只好咽下不甘,从此做个瞎子。行舟时传来呼啦的水声,莲花莲蓬摇曳清香,微风莺啼,乃至桑落好意的安慰,都像是在嘲讽他的无能为力。
桑落去握他的手指:“我不是可怜,你也不用我……”
崔清酌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他手上力气大,桑落疼得眼泪差点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让崔清酌察觉不出异样后才说:“我只是觉得少爷值得最好的。”
“那也不用你拿一辈子来填。”崔清酌低头冷笑,桑落几乎有种错觉,他是能看见自己的,崔清酌的笑声越来越凄凉:“你知道一辈子多长吗?就敢说这样的话。”
“我,”桑落盯着他,眼泪簌簌往下落,师兄说崔清酌已经不是那个救他护他的小少爷了,师兄说他偏执y-in郁,让桑落别待他那么好。可他怎么会不是呢,桑落摇摇头,轻声说:“我甘愿的。”
“我不甘愿。”
崔清酌听出他的哽咽,想他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就算心里再不痛快,又朝他发什么脾气,“我也要你报什么救命之恩,就算我没把你捡回来,你在谁家也不会过得差。”永济城以酿酒师傅为尊,连读书人都比不过。桑落十七岁出师,多有人捧着银钱来问,带着女儿的八字来说媒。
桑落心中又是酸又是疼,不错眼地望着崔清酌,“少爷,梨白本来是为贺你新婚的,可我一直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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