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外看了你的新画展,很有意思,期待你的下次画展。”
“嗯。”
“这次我会在市里待一段时间,有空出来聊聊。”
“好的。”
苏塘笑着向他点头示意,转身离开,将言不由衷的程之涯留在原地。
程之涯默默望着苏塘的背影,胸膛泛起一阵钝痛。他不知道一年多前苏塘只身离开他家是怎样的场景,苏塘心情如何、有没有流眼泪、是不是频频回头,因为那天他故意把自己锁在画室里,拉上窗帘隔绝外界。
而如今,他终于补上了一年多前分手时不忍体会的感觉。
*
在画展开幕前夕,程之涯忐忑过的。
他头脑一热选择展出那幅山水画,说不上什么原因,心里既怕苏塘看得见又怕他没看见。
等真的碰上了苏塘,对方到底没问他这问题,还主动坦白一年来的心路历程,结束一切后重新向前。
可程之涯向前不了,反而有些恍惚,为什么苏塘在他身上犯了错,现在却要他看着苏塘在另一段感情中修正这种错误?
程之涯脑子里装着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路边等红绿灯时眼里扫过来往车辆,心想,也不是头一回知道感情是恼人的玩意儿,就跟留在体内的断箭一样,失去后总是后知后觉且持续地带来痛感,只能在消磨和辗转中等待忽然不爱的瞬间。
可是,真能等来忽然不爱苏塘的那一刻吗?
他正胡思乱想,不知觉驾车来到苏塘旧时住的小区门口。
今天上午他拜访了师父杨清策,老爷子酿制的桂花酒香得不行,可苦于没有可分享的酒友,便想到了曾经跟他大谈特谈酒文化的苏塘,打包好一瓷罐让程之涯顺路给苏塘捎去。
程之涯第一反应是推托:“不了,他忙。”
杨清策大概知道程之涯跟苏塘合了又分,不了解具体内情:“是你不想去吧?”
程之涯搅了搅棋盒的黑子,心不在焉道:“打扰人家总是不好的。”
杨清策破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看未必,搞不好人家就等你打扰,这一年多苏塘时不时就打电话来问候,旁敲侧击问起你的近况。”
程之涯坐在一旁没说话,只抬手揉了揉额角,最终应下了老爷子这趟“快递”。
他提着一坛酒摁下电梯按键,心脏节拍随着显示数字的递增而提速。
来之前他打电话发短信都没等到回复,而现在按了一会儿门铃也没人开门。
大概是白来一趟了吧,又想自己是不是过于着急了,在老爷子家吃过午饭就直奔这儿了。
程之涯转身走没几步,门突然敞开了。
苏塘看到他明显怔了一下,声带沙哑:“杨老先生有跟我提过,说要给我送酒,没想到是你送,还这么快就到了。”
程之涯没接话,他关心的是苏塘脸上泛起不寻常的潮红,以及这大夏天的他却裹着张棉被。
苏塘注意到他又摆出一脸吓不了人的凶相,讪讪一笑,语调尽量活泼:“我最近有些累,歇会儿。”
程之涯显然不信苏塘这胡话,两步上前摸苏塘的额头,烫手得很。
“看医生了吗?”
“小事情,用不着看。”
“量过体温了吗?”
“40.2c吧,刚吃了退烧药。”
“高烧也叫小事?”
“我以前肺炎试过烧了快四天,没事的。”
程之涯没话了,绷着脸,绕过苏塘直接进屋里放下那坛酒,在电视柜翻出病历,顺道拿上搁鞋柜的钥匙,拉起苏塘的手腕就走,一路都是低气压状态。
他大概是生气了,苏塘没吭声,老实本分地跟着上车,到医院看病。
一听到苏塘高烧了快三天,程之涯脸更黑了。
两人在输液室并排坐着,默不作声。期间苏塘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又醒来,然后跟一个采访对象通电话,约了后天的采访。
程之涯递了一杯温开水到他嘴边,冷淡地瞥了一眼:“日理万机啊。”
苏塘看他这气鼓鼓的样子想笑,又觉得此刻不太合适,乖乖接过水喝到见底。
喝完了,他又瞄了瞄程之涯,捏着纸杯,小声说:“对不起,麻烦你了。”
程之涯转头看他,从他的视角能看到苏塘的发旋、高挺漂亮的鼻尖,心头一颤,眼睛像被烫着了立即移开视线。
良久了,他才回道,“我爸发病那会儿,也是高烧不退,然后就没了,我想你是知道的。”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苏塘却听出了一丝示弱和缓解尴尬气氛的意味,程之涯正相当委婉地解释他刚刚的越界行为。
他低低地说:“我不会突然没了。”
程之涯靠在椅背上,仰头看天花板,叹道:“谁都可能突然没了的,每一个早晨出门的人,谁能保证自己晚上肯定能安全到家。”
他特别在意生离死别,父亲突然发病离世这件事对他冲击很大,也让他明白了一点,人真的说没就没了,唯有珍惜当下。所以一听说苏塘也高烧,他顾不上保持什么分寸和距离感,硬拉着人去医院,确认病情不算严重才冷静了些,哪怕苏塘曾经利用过他这份心软吃住他。
苏塘把手覆在程之涯手上,拍了拍,又很快移开,看起来只是普通朋友的安慰。
程之涯看了看他,发现点滴没了,去喊护士拔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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