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珺看了,还是笑,说:“哪有。”
透着一层雾,钟奕看他的面孔。他看池珺太多次了,好友容貌出挑,在他这里,成了一个客观的、因太寻常,足够让人忽视的“事实”。人的眼睛会忽略自己的鼻子,他也会忽略掉池珺俊美的、在而立之年以后,风采不减,又多了点成熟韵味的容貌。
钟奕看着他,听池珺说:“你也吃啊。”
钟奕就控制碗筷,给自己夹满一碗。过了片刻,一张纸浮在池珺面前,是:吃好了。
池珺笑道:“好快。”
钟奕写:我让阿姨买了很多菜,在冰箱里。
池珺一顿,说:“买来……也只是放着。”他放下筷子,“钟奕,我都没有问,之前太高兴了。”
钟奕想:他觉得高兴。
那……钟奕觉得,自己也有点高兴。
池珺问他:“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一顿,谨慎地,“你周围,还有其他‘这样’的……嗯,吗?”
这话说起来,要复杂很多。钟奕不想手写,于是池珺摆在书房桌面上的笔记本飘了过来。池珺看着空中漂浮的电脑,酒意让他的大脑有些迟钝,说:“别摔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似乎听到钟奕的一点笑声。
电脑在他面前打开,钟奕控制着键盘,打字:我不知道。
回答前一个问题。
后面的问题,则是:之前车祸,我好像被丢进了什么地方,一直在重复车祸的经过。再之后,就是你去看我,说唐怀瑾被宣判了。
池珺轻轻“啊”了声,眉眼间,显出一点难过:“这么久……”
钟奕被折磨了那么久。
他思绪迟缓,即便这样,也能想象得出,日复一日地重复自己的死亡,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钟奕而今却能轻描淡写。
因好友的态度,池珺也不愿多么直白地“安慰”他。他只是说:“如果我可以早点让唐怀瑾被宣判,你是不是——”可以少受一点折磨。
电脑屏幕上,浮出三个字:不知道。
而后是:我听到许多池铭的打算。待会儿吃完,咱们好好聊聊。
池珺正色起来:“好。”
…………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时刻。
书房,一盏灯,两个人,一台电脑。你一言、我一语,勾勒出一个完整的计划。
池珺喝了酒,但脱离餐桌边的气氛,拿冷水擦一把脸,换掉沾满火锅味的衣服,进到书房,就又成了那个冷静j-i,ng明的池总。屋内空调开到二十五度,很暖,他把袖口折起来,露出一截白皙、带有流畅好看肌r_ou_的小臂。
钟奕说的很多人,他都有提防,但对于池铭私下里做的那些事,从表象推断,总要麻烦许多。眼下,钟奕却能一针见血。
哪怕两人只能通过打字沟通,池珺也由衷地觉得,自己能轻松许多。
他太怀念这样的感觉,与好友一起,在商场上齐肩并进。他看不到钟奕,却知道,两人的身体挨在一起,钟奕的手臂偶尔会碰到他。这样大半晚过去,钟奕看出池珺眼下的疲惫,主动说:“先睡吧,明天继续。”
池珺也不逞强,道:“好。”
话音落下,才一怔,问:“我是不是——听到你说话了?”
钟奕亦是一怔。
半晌,回答:“是。”
池珺却看着他,一副耐心等待的模样。
钟奕意识到:他又听不到了。
可——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刻,钟奕忽然觉得,自己先前或许浪费太久。他平白消耗了很多时间,而如果早早去探索自己的状况,或许已经能了解更多。
他还是打字,说:又不行了。先睡。
池珺叹口气,说:“好。”
……
……
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来进行关于“什么时候能听到钟奕讲话”的实验。
期间冬去春来,冰雪消融,繁花满枝。池铭难以置信,自己悄然布下的棋子、j-i,ng心挖下的坑,为何被池珺一一识破。
有了钟奕这个无往不胜的“窃听器”,池珺可以先行布置许多。池铭节节败退,无比狼狈。就连池南桑,也选择明哲保身。女儿与她闹,她原本就心力憔悴。又见池铭连出昏招、惨不忍睹,便更没有心情,去应付这个曾经的“盟友”。
池铭发怒。而在这同时,钟奕已经与池珺琢磨出一套沟通法门。
很简单。
越多身体接触、皮肤相贴……池珺就能感觉到越多“钟奕”。握手的时候,可以听见钟奕讲话。手臂贴在一起,过十分钟,能见到一点钟奕的影子。
更多的,嗯,还没有实验。
但这已经足够了。
他轻松下来,提出:“可以让方源他们也试试。如果所有人都能看见你——”不就相当于,钟奕真正重活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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