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这样,你又不是才知道,家里以后备点吃的别饿着他们了。”韩海皱眉道。
“本来还有些饼干,都被栋栋吃完了,他守着吃的就不肯吃饭,我也没再买。”拿过一旁的围裙穿上,忍不住又抱怨一句:“咱家也不是像别家,孙子孙女一堆,就他们两个,怎么也不知道疼?孩子虽小可啥都知道,以后不孝顺也怪不了谁!
“说什么呢?”韩海斥道。
张英白了他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韩路咬着半块方便面,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和韩栋逗趣。
张英是个自尊心很强又护崽的人,前世韩海出事后,那一段时间是他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没有了经济收入,少了个劳动力,还欠下了对于当时的家庭来说巨额的债务。家里虽说有几亩地维持生计,可留下几口人的口粮,再交上公粮,剩下的别说还债,连平时开支都顾不了。
两个上学的孩子还有一个休养期的丈夫,没有办法,张英只能到窑厂里上工,那些粗重得男人都嫌累的活,她生生地抗了下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做好都顾不上吃,拿着馒头就走,到了中午,韩路放学她也到了家,洗洗手就开始做中午饭,饭后把锅涮好,晚上要吃的饭准备好放进去,等韩路放学回来了,加把火就能吃,也不用等她,夏季的天那么长,每每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晚饭吃过也歇不了,要把全家的衣服都洗出来,还要给韩海用中药敷腿。等到全都忙完,已经到了深夜,第二天还要早起,就这样日复一日。
就是这样,张英也没让韩路吃过什么苦,韩路记得很清楚,在她上初中以后,有次四姑看不下去了,当着张英的面数落她:“你看看你这闺女给惯的,路路都是大姑娘了,你就不能让她干点活?除了会烧水馏个馍连个稀饭都不会打吧?我们村上的那谁谁,还没她大呢,可是啥都会弄,不知道给她爸妈省了多少心,你跟人家比比,啥都不会以后嫁出去也是受气的命!”
当时张英是怎么说的?“我的孩子我乐意惯着,再说家里也没她干的活啊,重活她还小,做饭我随手就做了,洗衣服我自己都要洗,多洗两件少洗两件也没差,除了这些也没啥可做的了!”
四姑当时气得表示就算张英把孩子宠得上天,她也不管了。
张英是真的觉得不能屈着孩子,没让他们姐弟饿着冻着,学费也是早早准备好,从不拖延。而韩路也是真的晚熟,直到慢慢长大,经历了很多事后,才知道当时的家里是有多么逼仄,母亲又是靠着多强的毅力撑了下来。而对当时的她来说,除了父亲不再是老师,家里的变化并不大。,后来,韩路每每想起这时的事,都恨不得能穿回来,狠狠呼自己两巴掌,看能不能打醒那个吃饱傻乐没心没肺的人。
所有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韩路的爷奶都没有出头。张英忙得顾不上做饭时没有;家里捉襟见肘,一分钱掰成两次花的时候没有;农忙季节,韩海帮不上忙,张英一个人把粮食往家扛的时候也没有;
韩路也不明白,爷爷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而在没结婚之前也疼得跟眼珠子一样,怎么结过婚就撒手什么也不管了,就算觉得是儿媳妇抢走了儿子,可遇到事情时,怎么还这么拎不清!
韩海孝顺不会说父母的不是,张英更是倔脾气——你愿意来帮忙我感激你,你不来我少了你也不会怎么样——从不会低声下气去跟韩路奶奶说软话。
韩路一直觉得这样的母亲心里一定是怨恨的,可是她没有。
韩路奶奶去世前的半年一直缠绵病榻,几个姑姑来看过几次,却从来没有说过要把她接走伺候的话,张英每天给她端茶倒水,擦洗身子,甚至在有事外出时,都会嘱咐韩路看着时间去给奶奶喂药。比起村子里那些有几个儿子,却被儿媳妇动辄打骂,看着脸色吃饭的老太太们,韩路真心觉得她奶奶上辈子应该是做了不少好事。
曾经,她也问过母亲,被爷爷奶奶这样对待,她就没有怨言吗?
母亲笑道:泥人还三分土性呢,何况是人。只是做好应该做的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别人怎么做,谁又能管得住!
所以在后来,各种好媳妇电视大火时,韩路都没什么感觉——戏剧来源于生活,诚如是!
把晚饭做好,张英把糖包和咸卷放到韩路姐弟面前,又从坛子里夹出些咸菜,和韩海坐在桌边,就馒头吃。
韩栋捧着个糖包,怕里面的糖太烫,小心翼翼地吸着,吸完了糖就掏里面的芯,留下外面的皮扔到一边。
张英看见作势要抬手拍韩栋,谁知韩海顺手拿起填到嘴里吃了,然后问韩路道:“路路,咸卷的皮儿也不好吃,来,我给你吃了。”
韩路咧嘴,猫着腰把手里的馍皮儿扔给韩海,躲过张英的手,和韩栋挤到一起,嘻嘻哈哈地笑。
张英收回手,没好气地道:“你就惯吧!”
吃过饭,把桌子收拾好,张英把裁好的金铂纸整齐放上去,拉了个凳子过来,两张纸上下重合,开始折叠,叠好再吹口气,一个圆滚滚的元宝就出来了。
韩路在一边看着,也坐了过去,“妈,我也帮你叠。”
“你会吗?”张英头也不抬地道。
“当然会,这都不用学。”跟着张英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来,虽然不如她叠得好看,但还算有模有样。
张英看她真能叠好,就随她去了,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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