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歌敛眉,笑得轻而柔,“阿清,当初的我,早把信任用尽了。”
修长手指在碧绿箫管上摩挲,带着无尽缱绻,看得苏易清心头一跳。
“不……”他往后微退一步,看着自己握刀的手,“你处处小心,次次逼我出山,想要掩盖山中的东西,让我如何信你?”握紧刀柄的掌心中有冷汗,脚下积雪冷光晔晔,“既然见我生憎,又何必……”
何必温言软语,奉上一低头的柔情?
楚云歌缓缓举起了手中玉箫,一字一句道:“阿清,我对你,何曾有半点厌恨?”手腕一翻,泼天月光沉沉砸在碧玉上,流光婉转,像一弯江南春水。
那只素净的手里,流淌着一捧烟雨碧水。
苏易清眼神一乱,眼前又浮现出临风高楼,白衣公子,一道箫声乱云。
倘若没有楚家灭门惨案,楚云歌该如何?该像他手中那支碧绿玉箫,沉静微凉,在无边粲然中,显尽风华。
苏易清的目光顺着箫管移动,看到了箫管尽头已然出鞘的冰寒剑刃。
被剑光截断的箫,也是被一夜火雪拦腰斩断的俊秀灵茂。
楚云歌并未注意苏易清的神色。他在看手中的玉管,声音悠长而清绵,“当初的楚云歌,那一份心意是真的。”他定定看着剔着银光的剑刃,笑道:“阿清,记住了。”
苏易清轻轻吸了口气。
雪未化的时候,寒气往往更慄冽,顺着鼻腔在肺腑中割r_ou_带血游走一遭,生疼。
他的手握紧了刀柄,刀声铮铮,心中也渐渐发起寒来。
刀柄一旋,光泼洒了一地,“楚云歌,把事情解释清楚,有那么难?”
白衣公子微微一哂。
三更天,月华如练。他们两两相对,咫尺又天涯。
一点寒芒,冲天而起,刺破无边夜幕。
那管无柄之剑,终究是,刺了出去。
白衣浮动的瞬间,手中长剑迎月而出,与苏易清扬起的刀再一次撞在一起。
与月光交织在一起的匹练剑意,在雪地上迸发四s,he。
苏易清一避头,只听得随风而来的淡淡声音,“彼此既已生疑,何须解释。”
剑刃抵着刀锋。
光与光在碰撞。
楚云歌已借力飞至空中,月光将他的白发,照得根根如雪。逆光看去,如白羽飞鹤晾月而来,一声清啼。
苏易清一避头的功夫,脑海已然清明,当下一手持刀,一手翻转而出,拍向空中的人。
白衣游如蛟龙,金属的摩擦声在雪地中一响,就自空中翻身而下,落在苏易清身后。
掌法落空。刀剑分离。
剑尖的寒意从后心袭来,苏易清猛地回手提刀,砍向背后的剑。
直是银河落九天。
那刀中充沛的战意破天而起,将地上雪光都衬得发暗。
是叮的一声,继而是轰的一声。
两人武器第二次相撞的瞬间,绵延真气自刀剑上迸s,he开,将四周枯草积雪都震得飞扬散乱。
他的刀中,居然有十成的真气。
楚云歌被震得往后急退,剑撤离的一瞬间,挑眉一笑。苏易清方才一掌,居然只是一个虚招!
不过是故意将他逼到身后,再叫他吃下灌满真气的一刀。
刀气明亮又辉煌,可苏易清的眉眼在刀光中,烨烨生辉,明亮耀眼。
他凝神握着刀,并绽放出了与刀一般惑人的光芒。
他……已经化作了手中的刀。
青丝飞舞卷动。
楚云歌轻轻叹息了一声。
是了,是了,是渭水之畔的满肩光华,是江南夜雨中一点清寒。
眼前的这个人,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时常认真得有些怔然,可唯有用到刀的时候,所有的清灵俊秀,所有的高绝凌然,都化在了无边萧萧中。
当初的自己,不也是在刀光下那一双灵动眼睛中,越陷越深?
那双眼睛,亮如星河,凝神,迎击。
楚云歌温温一笑,不知又想到了哪一时的往事。嘴角提起的刹那,箫管在手中剧烈震动。
那江平静的春水,涌动如浪起云浮。
他的苏易清,出了十成的力气,那么他,不该相负。
剑刃嗡嗡颤动,□□连绵纵横。
四周都是刀光剑影,剑光如长河直下,浩荡淋漓。
刺破雪光,撕碎夜幕,捅穿月色,在山间骤然划亮。
哪怕这只是一道无声剑光,也轰然如巨雷炸响,直欲颠倒乾坤,翻天覆地。
气旋中心,波涛汹涌,苏易清在气浪中提刀而起。
刀光无声而来,直入海涡浪心。
惊鸿一斩,从剑边来。
刀剑皆无浓烈杀意,可自有纵横激烈之气在两人身周冉冉而起。
蓄势已久的刀划出傲然的亮光。
蓝衣长袍的青年,手握惊天长虹,置身剑风月练中。
满身、满刀、满眼,都在一瞬间闪烁跳跃着如刀锋般傲然又凌厉的光华。
那从天而降无法抵挡的一刀,竟在这横腰而来的刀光劈来之际,顿了一顿。
两道光华猛烈纠缠,避无可避的战意交错狂啸,逆风翔舞。
天地苍茫,月色朦胧,可兵光自无边大地上扶摇而起,将迷离月光都绞碎、撕裂、重置。
满地寒凉烟消云散,只有轰隆战意,弥漫无边。
两捧血雾炸开,在战斗的中心,染上一点不可方物的绯色轻艳。
光亮,缓缓散、退、浮、落。
落了一整个天地烟茫茫雾茫茫。
大地似乎仍在,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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