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叫唤什么!
“找我……聊聊?”老舅挺纳闷。什么时候有过年轻人肯跟他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聊聊”?不过从一打眼他倒对这年轻人印象不孬,规矩,礼数周全,招人稀罕,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什么话你都能愿意跟他唠唠的那种人,跟街上横头竖脸那帮二混子可是两回事。“啊,那,快请进,快请进——”
对面院子看来今天办事了。大红喜字昨晚就已贴出来,窗上一对,院门两旁一边一个。院子里用汽车苫布搭起了棚子,支锅起灶,煎炒烹炸,油烟弥漫。
马阳站在窗前淡漠地望着。屋子里很黑,猫的尿臊味以及一种奇持的血腥味使他觉得呼吸通畅。他撕下了墙上的一页日历,于是崭新的一张便呈露在他眼前。阴历、阳历、月、日都是双数,并且是个星期天,日历上是红字,字迹显得扎眼,让人想起法院布告上的红叉红挑儿之类什么。他笑了笑,六枝儿真也倒挑了个满不错的吉日。
他最后察视了一下那块窗玻璃,用手轻轻一拔,便逐个把小钉拔了下来。他又小心地把它们安插回去。用手碰碰玻璃,玻璃挺牢固,不到时候它大概不会掉下来。
忽然一阵汽车喇叭响,对面一片鲜红的汽球升上天空。过去是放鞭炮,后来不让放鞭炮了才改放汽球。新人到了。素兰在一群迎亲送亲的男女傧相族下下了喜车——一辆披红挂彩的面包。由新郎倌六枝儿陪伴,手捧一只红纱巾包裹的“聚宝盆”,来到院门前。
她一身艳红,按规矩大概一早上理发店做的头,头插一朵红色绢花,撒着一些彩色闪亮纸屑,脚上皮鞋亦是一双红色。虽然不免俗气,却也倒还喜兴,只是面色腊黄、神情黯淡,那精气神儿好像她不是新娘,整个倒俨然一副待判的囚徒模样。她目光深处聚敛着一汪惶恐之色,下车后汽车鸣响了一下,这使她很明显地微微一个哆嗦。
这时,一位板板正正、衣褂簇新的老妇人迎上前从素兰手接盆。“接盆”角色通常该是未来婆母,六枝儿自小没娘,那也许是他一个婶娘姑母之类。很明显地老太太没有经历过这路阵仗,不免步势慌张、手脚促忙,加之素兰处在那莫名的心惊神悸中,一来二去,那盆就没有交换稳当,只听“哨啷”一声,红盆落地。
众人立时怔住,面面相觑。被这不祥之兆打击最大的自然是素兰了。她猝然间惨白了脸色,望着地上斑驳的搪瓷红盆,不觉本性迷失,呆然塑定,恰如雷击当顶、冰水没身……有反应快的悄悄一把拣起红盆,众人拥扶,把掉了魂的新娘拥进房去。然而这一整天,那院落却就此蒙上了一层无形阴影。众宾客拱手祝庆、满面喜兴,背过脸极力掩饰的眼神中,却无不悸留着红盆落地的一刹间楔入他们心中的不祥之色。宾客一拨一拨轮过,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天色不觉便见昏蒙。
马阳消消停停吃罢晚饭,擦擦嘴将餐巾撇在桌上上得楼来。在面朝马路的起居室里他看见谢丽娟带着女儿正伫立窗前,饶有兴味地向外观望。对生活中所有美好之事,谢丽娟总能怀有一种宽和温柔的情致。
“妈妈妈妈,”女儿兴致勃勃叫,“快看新郎新娘——”
马阳走到窗前,剔着牙齿,看见六枝儿和素兰正双双出来送走最后一拨宾客。六枝儿步态微薰,显然没少喝酒。素兰则面色忧憾。
“妈妈,你结婚打扮得也漂亮吗?”
谢丽娟看看丈夫,噗哧一笑:“你说呢?”
女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容娇憨、腼腆可爱:“……我没看见呀。[超多好看小说]”
谢丽娟伸出手,将女儿脸蛋揽过来贴在自己腮上。
“杨杨,动画片该开始了,不去看?”他说。女儿便想起了,急急忙忙拉了妈妈跑开。是的,他得打发开她们,不能让她们在这里。因为方才他内心里涌过的一种什么,已经几乎使他迟疑了。
六枝儿歪斜着回屋里去了。而身子已显笨重的素兰则在转身之前,朝这里投来了一瞥期期艾艾的目光。那目光马阳想只有他自己能够领味,除了深隐着的莫名惊惧,此外还有一种……凄酸的哀告,或是,悲凉的祈祷……他忽然不忍去看那目光。转身胡乱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上,烟雾袅袅,在眼前弥漫升起。
生生灭灭,草木一秋。人,人生,都该是那么脆弱,被一个很小很小的什么,往往意相不到就会给弄碎了……从素兰眼里他最清楚看到的,无疑正是这种颤颤的“弱小”之虞。你难道……真是过于冷酷了么哦!他狠狠吞下一口烟去。羔羊之心只能为豺狼所赞崇,而豺狼自身的生存却是不具任何前提的。他不是狼,但他也不能无视生存现状。他只该尊奉由这“现状”所规定的法典与信条。他只能在这面前作出选择。
他把大半截烟蒂按进烟灰缸。
在这间囚牢般的拘禁室里,他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他们倒是什么时候才能放他呢?连审问也不审问。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审的,他抢了彩票,他们都知道了,彩票也都拿走了,拿去还给她,不就完了吗
外边两个看守在聊天,今儿了像专门在他门口转悠,并不时探头朝里面张望一下。这便让他胆战心惊。只要有一点什么由头,他们就会开门进来的……紧张和恐惧使他几乎有点虚脱了。
一泡尿憋得小肚子生疼,可他不敢要求出去撒尿。这时,忽然有个什么东西木鱼儿般在他昏昏的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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