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爸爸非要住在那里不可。文庙街的地段其实很不错,租金非常贵。更便宜更安静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事实上沙罗的国会议员大都住在文昌街以北的别墅区里。后来我才知道爸爸看上的恰巧是这里的吵闹。难得有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喜欢到下面的餐馆里点些茶点,一边喝茶一边听街坊邻居闲聊。他发起的很多议案都是在那种场合里产生的。后来他当选总统的时候我正在国外,只听说他退租搬走的时候,几乎整条街的人都出来送他。而爸爸搬走之后,屋主立刻在门上挂了个“总统旧居”的牌子,租金又涨了几倍。爸爸曾经开玩笑说,等到他卸任的时候我们就无家可归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我终于认全了爸爸身边的人。除了家里为他工作的全班人马之外,还有两个弟弟景筠和景筌——他们那时刚放学回来。
那是两个差不多大的男孩,比我矮一点点,长得非常相像。他们都在好奇地看着我。爸爸命令他们叫我哥哥,和我握手。我主动先握住了景筠的手。
景筠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景筌很愤怒地看着我。我们几乎打架。爸爸非常紧张,先命令他们回自己的房间去,然后和蔼地问我是不是不喜欢弟弟。我说:“不是啊,因为我很喜欢他,才会用力握他的手呢。”
爸爸没有再说什么。我洗完了澡准备睡觉的时候,他忽然到我房间里来。我想他一定是因为我捏了景筠,想要来教训我一顿。我本来已经躺好了,一下子坐起来窝到墙角里去,抱住膝盖缩成一团。他走过来伸出,手我还以为他要打我,缩得更紧了。没想到他探了探我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么?”
发烧是装不出来的,我摇摇头。
他又问:“肚子疼?”
我胡乱点点头。看他脸上的担心,不像是假的。我顿时没那么紧张了,小声说:“吃饭吃得太快了。”他松了口气,“那就不要那么早睡。先起来站一会儿。”
我“刷”地在床上站了起来。床上铺着软软的垫子,我没站稳,险些扑倒在他身上。他抓住我的胳膊:“我说的是站在地上。”我甩开他,两手背在身后靠墙站稳:“这样就很好。”
他显然没有办法,后退一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好吧,你觉得这样很好就这样站着。以后吃饭记得细嚼慢咽。”
他的态度令我很惊奇。我不是没有在类似的人家住过,他们家的孩子犯了错的时候要么被一顿臭骂,不走运的时候还会招来一顿打。没想到爸爸连提都没再提过这件事。
他只是问我:“这里还住得习惯么?”
我立刻摇头。
新卧室在现在看来实在算不上大,但是比起姨妈家的阁楼已经大了很多倍。在我的印象里,只有有钱人家的少爷才能住在那样的房间里——里面有干净柔软的单人床,床上挂着雪白的纱帐;有书桌,有衣柜,有几把椅子,甚至还有个小茶几。每一件摆设都是崭新的,正因为如此,我住在里面浑身都不自在。
应该这么说,在这间大房子里,我浑身都不自在。
爸爸安慰地说:“新换了环境不习惯也是很自然的。以后慢慢就好了。我在给你联系学校,你先在家里住几天,熟悉一下,等安排好了你就去上学。你姨妈说你只读过五年的小学,你恐怕得和比你年纪小的孩子上学。不过这个也没关系,等你打好基础了可以跳级……”
我打断他:“为什么要上学?”
“唔……”他居然被我问住了。“上学——你当然要上学。你不想去么?”
我当然不想去。之前妈妈送我去学校,只是因为她不想让我整天在街上踢球打架。但是去了学校也没什么区别,我根本没有办法集中j-i,ng力学习,天气好的时候就逃课出去闲逛,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坐在教室里面发呆。反正那也是个垃圾学校,只管收钱,从来都不会管学生在干什么。
我再次蹲下,抱着膝盖摇头。
“不想去。”
“那怎么行。小孩子总是要读书的。”
“我不是小孩子。我十五岁了。本来准备明年去当水手的。”
“胡说。你看周围十五岁的孩子哪个不在上学?”
我不说话,把整个脑袋都藏了起来。爸爸有点无可奈何,“你……是不是怕别人笑话你呢?”
“不喜欢学校。学校里的女生整天勾引我。”
“……”
我眼角瞥见爸爸很头疼地揉自己的太阳x,ue:“咳咳,我可以送你去男校。”
“那更不行,我喜欢男人。看到帅哥会扑上去非礼的。”
“……”
我就这样信口胡扯,他还不放弃:“别说傻话了,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欢学校里循规蹈矩的生活。其实也没那么恐怖的。你只要不迟到不早退上课听讲就好。”我继续坚持:“我不要去。让我出去打工吧,我不要你养活。”
“不行。你是我的孩子,我要对你负责。你必须去上学。”他的口气强硬起来,我也跟着顶了一句:“你只是因为觉得你的孩子应该是怎么样的就叫我这样那样,你想带我你有没想过我愿不愿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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