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马上放了手后退半步露出流氓的表情欣赏:“及格就及格吧,仔细看看还是你本人漂亮。”然后甜蜜蜜地被瞪了两眼,继续在阿河的画像上认真署名:沈郁翔。
沈郁翔满口甜言蜜语,听不出真假,肢体上偶尔耍个流氓,马上后退到安全线以外。阿河拿他没办法,两人就一直这样相处。平日里翔来陪阿河做功课,休息日阿河赏光陪他出去看个电影听个相声什么的。花销也是有来有往,尽管翔一直主张自己约阿河出来就该付帐,可阿河不喜欢总让对方负担,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经济必须独立,关系才能对等。啊,不对,怎么可能是恋人呢?就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总体来说,阿河不反感这么跟翔相处,或者干脆点说,有点喜欢这个殷勤的人。
可是,阿河心里觉得这是不行的。在他过去这么多年的生命中,还从未出现过爱情这样的感觉,无论对女生还是男生,他都没有任何超越友情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天生是个冷淡的人,对什么东西都没兴趣,对人,对物,对事情,都并不热爱,也不反感。他的人生并没什么痛苦,也没太多的乐趣,几乎是凭着生存的本能过日子,他自己也弄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大概是父母也是同样无趣朴实的普通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他就在一片波澜不惊的气氛中成长,自然不会有什么情感的起伏。他很少特别高兴,也很少特别生气,唯一一次的愤怒用在了替叶飒讨公道上,还被他义正严辞地教育“打架是不对的”。
阿河曾经想过,如果自己谈一场恋爱,会是什么样呢?会跟什么人呢?他设想,大概会遇到一个跟自己一样闷不出溜的女孩子,两人聊得来,互有好感,但是其余的时间互不干扰。他们不用告白,不用浪漫,会自然而然地在一起,然后结婚生子,继续过平淡的日子吧。
挺无聊的人生,但听着其实也挺美满。或者换个顺序说,很美满的人生,但实际上确实挺无聊。
但是没想到,阿河设想中那个闷不出溜的女孩子没遇到,半路杀出个沈郁翔,又帅又有钱,又亢奋又热闹,性别还不是女的。人家主动贴上来耗着,一句一个喜欢,一天好几通半真半假的告白,把他原本平淡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可他竟然不反感,而且觉得……很有趣。
可是再有趣,阿河也不认为这事儿会成真。两个男的,有什么发展前途?他倒并不歧视同性恋,可是一想到自己要成为少数人就觉得有点害怕。毕竟他从小到大无聊平淡惯了,一下子让他离经叛道地彰显个人特性,总觉得站在人群中太惹眼了很不安全。而且,翔一次次有意无意的肢体碰触都并不让他反感,这使他更恐惧地认识到,自己在性取向方面可能真的属于少数人。
然而,阿河始终没办法拒绝沈郁翔。怎么说呢,这个人虽然主动贴上来了,也告白着,态度却半像玩笑。他一句“喜欢”出口,必定收获阿河一句“滚蛋”,但是看样子却从不失望,也从不气馁,似乎就是为了这句哥们儿间调侃的“滚蛋”,而不是“我也喜欢你”。
因为他不认真,阿河也不敢认真。而且,他也不舍得认真。如果认真回答了“我不喜欢你”,那人从此不再来了,可怎么办?如果认真回答了“我也喜欢你”,对方却后退该怎么办?而且阿河从未跟人亲密相处过,就算真的他们互相喜欢,两个人在一起腻腻歪歪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所以,与其说阿河一直在犹豫,不如说他希望事情停止在这个暧昧的时期,将来还有无限可能性。如果在长时间的暧昧中,沈郁翔腻了,抽身而退了,自己也不会太失落。可是一犹豫就犹豫了两年多。沈郁翔还是每隔两天就兴致勃勃地跑过来找阿河,还是满口的“喜欢”,没有一丝疲态。
快要毕业的时候叶飒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是黎嵩跟阿河跑前跑后帮他办妥了所有事情,翔却包了所有住院费。后来他又平淡地说要去把追赌债的那帮人摆平,阿河不信,让他别去招惹他们,可是后来真的没人再来追债了。他从不提这事是怎么摆平的,也从没在叶飒面前以恩人自居过,更不提回报。阿河还以为沈郁翔是个黑白两道通吃的高级玩家,时隔多年才后知后觉的得知其实他就是把钱还了而已,虽然没有多了不起吧,可毕竟也是个办法。
反正经过叶飒这场事故之后,阿河对沈郁翔改观了。翔并不是逢场作戏的人,他可以为朋友付出真心的。阿河没法再对他的追求抱持观望享受的态度,开始认真地考虑如何拒绝他,但是又一想也要毕业了,这之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到时候肯定就是个头了。这回再犹豫,就犹豫到了毕业前夕。
仲夏的天气开始闷热起来。毕业答辩一结束,校园里到处都是卖旧书古着的毕业生,马上就要滚蛋的众人通过一场场的宿醉来营造别离的气氛。陆续有人离校,陆续有人当众告白,酷暑和分离煎熬着躁动的青春。
半夜里,阿河睡不着,身子倚靠在窗口随手画一幅还看不出轮廓的素描,突然觉得窗外的光好像变了颜色,变得暖烘烘的。巨大的宿舍楼成了扩音箱,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响,中间还夹杂着几声调侃的口哨。阿河回头朝楼下看,有俩人在地上用蜡烛摆心形,不厌其烦地重复点着了被风吹灭的过程。阿河笑笑,心想这种俗套的追求手段还真有人用,可真丢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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