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把主力放在这种地方。”庞涓用食指的关节扣了扣那个易攻难守的地方,看到绯红随即燃遍对面人的脸颊。不期然想起墨翟曾经留给自己的那句话。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马陵。”
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向表情没心没肺的脸上是难得的肃重。他并不在乎自己死活,庞涓知道。对于他这样的性情而言,自己或许还恰恰便是他最讨厌的那一类人。特意跑来两军对垒,危机四伏的阵前警告自己,不过是不愿让珍重之人伤心。
这样说起来,墨翟和自己果真是完完全全的两路人,墨翟不愿见鬼谷伤心难过,一次也不成,而他庞涓却从发觉心迹开始,便不断地在为所爱之人制造伤害。
发觉自己的思绪早已经不在眼前的地图之上,庞涓也并不在意,只是一味放纵着自己继续暇思。几乎把整条命都放在这一场战争之上,他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疲劳,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j-i,ng神上的。
片刻暇思之后他又回过神,不自觉地揣测墨翟话中隐含之意,不要去马陵,也就是说,墨翟断定自己必会死在马陵。又是谁,可将自己置之死地呢?
孙膑,唯有孙膑,唯有……师兄。
这么想着,庞涓竟然毫无预兆地几乎笑出声来。反过来推测,也就是说,孙膑此刻,必在马陵。
稍稍侧过头,庞涓对身边的空桐嘉说,“替我去牵制住此处的敌军,如何?”将朱色圈点过的地图在他眼前缓缓展开,“这里。或许,会是敌军主力,所以,你亦要带主力前去。”空桐嘉看着他的神色,点头应允。
“从阵势来看,这里的统兵者,不是田忌,其谋略深远,甚至不输给我师兄。所以,千万小心。”看空桐嘉应下,他却仍然不放心一般地嘱咐一句,“不许接战,只要牵制便可以了。若有不妥,立即回援。”
这样一次,不成功,唯死而已。
“就在今夜,全军夜袭。”
深夜,齐军大营,安静的军营一如此刻四垂的夜幕。
“你不好好驻守原地,来这里干什么?”眼前笑眯眯的男人让田忌反感地皱起眉头。
“来看将军大胜。”邹忌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闲适,不像是身在前线,倒像是闲庭信步,“当然,也顺便帮我们的军师大人下个决心。”
“什么意思?”田忌警惕地瞪他。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邹忌无辜回望,说出来的话却并非无害,“庞涓此人,太过危险。如果这次能一举除了他的话,魏国想必会安生好一阵子。”
“这就是你来此的目的?”田忌特意探头向营帐里看了看,确定孙膑听不到两人谈话,才不可置信地发问。邹忌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先生的人品,我自然信得过,也相信他势必不会对庞涓手下留情。”
轻叹一口气,他接道,“可是,如我所料不差的话,先生必然全力避战。”挑起嘴角笑了笑,“这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可是那庞涓早就已经疯了。若是他能看懂他师兄留下的这份情,就应该趁早收兵回去,可他偏偏要穷追不舍,既然如此,也不好让先生难做。”
“这个执刀人,就由邹忌来做吧。”
“你会这么好心?”田忌压低声音,目光透出不可置信。邹忌高深莫测地笑着补上一句,“若此战可杀庞涓,不仅是魏国,相信将军,也要休息一阵了。”
忽略掉田忌的目光,他接着说,“我已在大营留策,让他们制住前来的主力,或许不能造成什么损害,却足以让他们自顾不暇。”
“而庞涓……”邹忌转过头安稳地看着地面,“如我猜得不错,他会带偏师夜袭此地,不是今晚,就是明晚。”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一般,庞涓夜袭的消息,在夜色最为浓谧的时候恰如其分地传到。彼时孙膑正好在田忌身边,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拿着竹简的右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田忌刚想出言安慰,转头却正好撞进他眼中的绝望和凄楚。
还是来了,他还是来了,他的师弟。
那个曾经对着他撒娇的孩子;那个曾经笑着对他说,“在庞涓心里,什么也比不上师兄。”的孩子;那个曾经留给自己满身伤痛,孑然一身的孩子;那个曾经固执地守在自己窗外的孩子……
什么都没有了、结束了,所有的悲欢爱恨都走到了结局。
如同拉扯着巨木的最后一根悬丝终于崩落,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自己最终还是退无可退。
“走吧。”他扯起一个牵强到极致的笑意,表情刻骨凉薄。
走近,再走近,已能看到逶迤而行的军队和风中微微翻卷的令旗。
心中想着这个结局,孙膑下意识想要抬手发令,却被另一个人止住了动作,“子期?……”微微抬眼惶惑地看向他。
田忌按下他的手,代替他向全军发出包围的指令。退路被堵死,铁锈的味道无声无息蔓延开来。
大势已去。
作者有话要说: be!!!进行时……
☆、仅止于此
厮杀声渐渐隐去,血的腥味也越来越飘渺。
孙膑看着庞涓,眼神里蓄满悲凉,“你我……为何非要走到今天这一步?”
庞涓坐在大树下笑得猖狂,本就妖娆的五官隐隐竟带上邪魅气,束发的银盔不知落去哪里,墨锻样长发披散下来,“师兄,废话少说些罢,这一局,不终是你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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