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话音一落,邹忌就见面前人的拳头顿时条件反s,he般地握紧,他毫不怀疑若此刻两个人不是身处宫门之外,恐怕田忌会直接动手也说不定。
知道他碍于表兄的面子不敢造次,邹忌笑得更加有恃无恐。
田忌迎上一步,他比邹忌高些,压迫感十足地放低了声音,“我不想跟你在这里吵,如果你不来的话,我就用其他的方法带你走了。”
其他的方法?他能有什么方法?邹忌笑而不语,静静地等他出招。电光火石之间田忌突然伸手一扯,邹忌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已经被人一左一右拖上了车,动作极其熟练,显然是经过了反复练习。
所以……结果还是用强硬手段解决了问题吗?差点被揉成一团塞进车里的邹忌不由苦笑:他还是高估了田忌的智慧。
颠簸一阵,车停。田忌伸手扯他,“下来。”邹忌此刻倒也十分好奇,他究竟是为着什么事才大费周章地把自己弄到这里来。
下车一看,遥遥峙在面前的,竟是一处水榭。勉强压抑住心里的厌恶不让他表现出来,却不知由这一刻起,在与田忌的博弈上他已经先被逼退了好几步。
田忌不可能知道他的秘密,一定是有人告诉他。是谁?
难道是孙膑?
所幸田忌并没有带他向水边靠近,只是在他面前站定,一脸y-in沉地开口发问,“你对孙膑……说了什么?”
邹忌装作不懂地回应,“我不过是去看望先生,顺道谈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并没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这样说着的时候,稍有些挑衅似地挑起一边的眉毛,“莫非只因为是您的军师,便连私谈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邹忌!”对面的人脸色一转,显见真地动了肝火,“没说过什么不该说的,他为何会变成那样!”
那日他接到韩国急函求援,忙不迭地点好兵,兴冲冲去找孙膑,却没来得及听到他的答复,便被那人眼中的死寂和空洞吓了一跳。
去问,意料之中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疲惫地笑着,单手按着额角,语音带沧桑的叹息,“子期,让我想一想,好吗?”问及仆从便得知,除了邹忌再无旁人来过。
面前的邹忌却依然能毫不心虚地从容退后一步缓释他逼近带来的压力,摇了摇头从容笑道,“真的不曾说过什么。”
“不曾?”田忌不饶,步步紧逼,“那他有没有向你问过魏国,问过……庞涓?”“邹忌也不过是说了些自己知道的罢了。”见田忌一步便切中要害,邹忌本来便没打算瞒着,索性干脆地说出。
“你不觉得这样做很卑鄙?”
“为个无关紧要的求援,便将偌大国家拖入战事,是将军卑鄙,还是邹忌卑鄙?”稍将声音放大,不意外地在那个人的脸上看到愤怒,扬起嘴角一字一句强调刻意,“将军也该承认,若没了孙膑先生,将军……什么都不是。”
“那又如何?”扭曲的表情消失,男人看着他的目光,是一种几乎让他厌恶的坦荡,“没了先生,光凭我一人,自然不是那庞涓的对手。”顿一顿,点头,“这点自知之明,我有。”
“是吗?”邹忌单手点上下颌,思虑的表情浮现,“可是如今,他却未必愿意陪你去打这一仗。”
“他本心存疑虑,对庞涓态度始终暧昧。又怎肯亲手将他送上死地。”
“不过,办法倒是有。”慢慢品味听者的表情,状若无心的笑画起完美轮廓,“命令他。他是你的下属,想必不会拒绝你的命令。”
“邹忌!”有印象的,今日已然不是第一次对他动如此怒火,不及多想,笑眯眯一脸无辜的人就已经被自己提在了手里。懊恼地“啧”了一声,又烫着了似的,狠狠将其甩开。
退开两步稳住身形,看着田忌一次又一次被自己气到几乎失去理智,邹忌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些开心,遵从内心想法,他拍了拍皱成一团的交领,复又扬起微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一直沉默的人口抢占了先机。
“我不会的。”
“不会什么?”俊美男人眨了眨眼睛,似乎很是不解。
“若他不愿,或是不忍,我不会逼他。”声音低低的,主人似乎已然完全平静下来,且带着意味不明的隐忍。
“嗯?”邹忌怔住,又忽然笑得开怀,笑罢复叹,“可不要忘了才好,将军终究是我齐国的将军。而先生么……”
不过一个敌国叛将罢了。没有说出来,田忌却觉得他话中隐意不言自明。挺直身体直视邹忌,声音平稳,丝毫不像是那个刚刚几乎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不错。”他声音柔和起来,“可我依然是他的朋友。”他看向邹忌,表情近乎怜悯,“你,不懂。”
完美的微笑有一瞬间裂痕,“我不懂,可也不想懂。”
转身的时候长袖在空中一划,扬起漠然的弧线,“可也不想懂。”他的身影逐渐消失,“水榭,很漂亮。”
最后一句话有心无意,带着依旧固执的嘲讽。
不再多想,田忌回去找孙膑。
“子期。”那人笑着,却如叹息,安静的表象下,纵然迟钝如田忌,亦能够拼出刻骨绝望,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我愿随军。”孙膑声音平缓,田忌却敏锐地注意到他桌上散乱地扔着一封刚刚拆开的帛书。
庞涓的战书。
田忌不期然想起他美丽的敌人,惊为天人的容颜下掩藏浓烈若酒的决绝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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