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听说鲁阳城拒城不纳流民,所以我同拙荆才直奔梅花岭。”
“哎,”老人听完霍启的话莫名叹息,“若是如此,你二人确也不必再去鲁阳城了。”
霍启一听这话就知道他的猜测果然不假,保险起见,仍旧确认一番,“难道鲁阳城真就不收流民?我还以为只是传言罢了。”
对方摇摇头,兀自摆手,
“哪里是什么传言?我等之所以避祸于梅花岭,就是因为周围城镇紧密城门,除非远迁而来的豪族大户,像你我这样的平头百姓,根本进不去。”这老者又是摇头又是叹息,犹豫了片刻,接着道,“不瞒二位,我们父子三人已经走投无路,若是继续东逃,都要出了荆州,我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荆州人,哪里又能到其他地方讨生活?是以想投靠梅花岭的山匪,哎,枉我祖先家人世世清白,如今就要进了匪窝子。”
洛青阳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又是气愤又是无奈,
“鲁阳城城门大闭,难道就不许我们去城门前坐着,百般喧哗,苦诉遭遇,这样难道郡守还不开门?”
三人颇有些意外于洛青阳的说辞,这小娘子看似娇滴滴软糯糯的,没曾想脾气却不是个温和的,“小娘子有所不知,一旦有人去城门口闹事,是要被守城门的官兵抓进大牢里去的,听说,之后就是被调去充当苦役,这样比较,还不如逃到山上当土匪咧。”
洛青阳突然就明白了昨日鲁阳城外,那对流亡祖孙为何见了官军却避之如蛇蝎,原来根头在这里。
三人见洛青阳秀美紧皱,以为他这是为今后没有去处而烦恼忧愁,男人总是见不得美人蹙蛾眉,他们竟为他二人出起主意来,
“这梅花岭虽说起来是个‘不错’的去处,但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加上,加上小娘子一表人才,在上山只怕要,要受欺负。”说着还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霍启,“所以,我三人的建议,小娘子同丈夫一起,还是逃去别处吧。”
洛青阳虽不是什么真正的小娘子,但也知道这三人话里是什么意思。
每每动荡时代,女人,小孩,老者皆是牺牲品,后二者将成为累赘,任其生死,而前者往往会成为男人的玩物,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与爱护,唯有无情的冷血的强者,才能在乱世中生存。
“多谢老者好意,我与霍郎本已有下山的打算,又有老者建言,”洛青阳拉住霍启的胳膊,深深望他一眼,“如今却也是要另寻出路了。”
既闻霍启同洛青阳已有下山的打算,他们三人也不在多说什么,为他二人指明了下山的路,双方也就告了辞。
分开之前,霍启状似无意的问了山中大概有多少人,老者虽不知道确切的人数,但告诉霍启山里藏匿的人不少。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二人寻觅了一会也就下了山,这一路下来可比刚才顺利得多,他们又来到原本栓马的地方,却只看见正低头吃草的青駹,另一匹马不知所踪。
霍启过去检查缰绳,只见树干上原本拴着两匹马的缰绳已经被人为割断,他们猜测可能是山里的难民或是经过的土匪发现了这两匹马,将其牵走。而青駹极具灵性,必是自己又跑了回来。
既然只剩下一匹马,两人只能共乘。霍启先上马,伸手来牵洛青阳,青阳看了看霍启受伤的手掌,心疼的抿抿唇,只扶着男人的胳膊,自己踩着马镫上去了,他还要抢过驭马的活儿,霍启没让,开玩笑道,
“手上不过是小伤,让小娘子c,ao心了。”
霍启有一个特质,那就是他即使说着轻松的话题,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起伏。
洛青阳听霍启调侃自己,又是这样的严肃语言,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假意的将手肘向后一杵,一个并没有什么力气的‘惩罚’落到霍启的胸前,
“我堂堂男儿,哪里是什么小娘子,将军莫要欺负我。”
霍启就着洛青阳后退的动作,整个将他搂在怀里,二人便这样情谊绵绵的相偎在一起,慢慢的踏马前行。
东荆地处南方,又有长江经流,气候暖s-hi,冬季不似雍京万物凋零。周围仍有青山幢幢,连绵起伏,好不壮观。梅花五岭的美色更动人,他两人坐在马上,离得远了就能将其一览无余,实在很有几分惬意。霍启轻夹马腹,没受伤的一只手拉着缰绳,青駹似也知道主人心思,只慢悠悠的走着,这二人不像赶路,倒像踏青。
行了一段路程,霍启突然问洛青阳到,
“世子为何定要跟着霍某来梅岭,万一路上真遇到了危险,世子难道不担心?”
看了一路景色的洛青阳悠闲得很,也有了同他开玩笑的心思,漫不经心道,
“可能我心系苍生吧,再说了,不是还有将军么。”
霍启听后果然低低笑了,
“世子自雍京一路行来,见了这许多事务,可有什么感想?”
我在霍启怀里的洛青阳认真想了想,是以好半天才给出答案,道,
“一路南来,收获颇多,但有一条最为深刻。”洛青阳一改之前的轻松语气,变得有些严肃。
霍启顺着他的话接到:“什么?”
远方苍茫山色映在洛青阳一双黑亮的眸中,可他脑中浮现的却是流民们一路奔逃的景象,他一字一字道,
“我越发体会到,什么叫做‘天下本无事,庸人妄朱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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