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潮色如梦初醒,螫屁股似的弹起,双手攀住师兄,迟疑之中又有些难以置
信。
「不……不是该先看他……看看这人,还有没有……有没有气么?我等阳山
之人,伏……伏那个……平……那个……」
被师兄严峻的面色压得缩颈低头,难再据理,但年轻的脸上并没有真正服气。
鹿希色敲敲臂甲。
「剩不到半个时辰了,万一别组需要帮忙,时间会太紧迫……而且你怎知不
是死尸?放回去,至多走之前留字条,让别人救。」
连师姊都这样说了,何潮色也没法再坚持,只得讷讷松手。
应风色暗提真气,石砖对准缺口,突然间茔穴里的那人微微一颤,直着脖子
大声呻吟,睁开一双血丝密布的怪眼,便欲挣起。
应风色手里搬着沉重的铺石砖,差点失手摔了,踉跄几步赶紧立稳。
鹿希色紧盯着屋内,回臂低喝:「别让他闹,先点了穴道!」
何潮色胡乱落指,却怎么戳也制不住他,差点给咬了手指。
鹿希色返身扑至,不及拆用运日筒,径以摊开的裱煳长卷压那人头脸,堵住
呜啊乱叫,但收效甚微,卷纸眨眼给咬个稀烂,彷佛莹穴所困是头发狂野兽,拉
锯间动静惊人,顾挽松便是聋子也该醒了。
眼看场面失控,一人猱身扑至,转出锥匕的运日筒刺落,一切复归于静,红
渍迅速在长卷上渲开,风中仅余三人此起彼落的咻喘。
何潮色瞠目瘫坐,双手鲜血长流,显是被那人咬伤;鹿希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额发披覆,香汗淋漓,月下看来恍似艳鬼。
应风色拔出匕尖,在靴底抹净,检视过并无缺损,才将钢筒嵌回;周身散发
的腾腾杀气,彻底压倒了女郎和少年,恐惧须臾间攻占二人的眼底面庞。
应风色恍若未觉,迅速搬起石砖,放落原处。
一瞬间,某种异样的波动扫过前庭,彷佛穿透了三人的身躯,一如先前石室
曾遇;下一霎,从第九块石砖的周围缝隙,溢出鲜血般的暗红液渍,一一连贯其
余八块,最终爬满老槐四周所有铺石,一道若有似无的血光冲天而起,直薄天际!也不知过了多久,血光末端似乎消失于星海深处,夜雾陡地浓重了起来,彷佛
是自无尽霄汉外坠落。
术法并非无中生有,尽管优秀的术法效果神奇,运作的原理却出乎意料地繁
复枯燥,一板一眼,没什么随兴之至的模煳空间,如同历法数算。
术法需要阵符阵基之类的术式结构,也需要发动阵式的驱力来源,地气、风
水是一种,魂灵性命也是一种。
应风色一看莹穴里有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若这真是个术阵,砖上符箓若无汲引地气的设置,驱力的来源必是血祭。
布置阵仪之人,连点燃仪式之火的「柴薪」
都备好了,应风色想盖回铺石砖就跑,幕后黑手岂无后着?就算何潮色未犹
豫,被活埋的倒楣院生也必定苏醒,这是怎么也躲不掉的恶意设计。
(可恶……可恶透顶!)屋内突然亮起了烛火,问心斋的煳纸门牖上映出拉
得长长的人影。
「是谁……」
不知为何,顾挽松的声音听来有点怪,更低沉沙哑,似乎透着一丝迷惘和痛
苦。
「是谁……在外面?来人……唔唔……来人……」
从投影的轮廓上看,他似乎抱头拱背,身子不住摇晃着,突然低咆一声,头
顶突出数根尖锐的匕状物,还有轻细的哔剥异响。
三人甚至忘了要跑,何潮色眯眼片刻,喃喃道:「那……莫不是爪子?」
鹿希色恍然:「的确是十根。」
两人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对话,而屋内投影又变。
顾挽松的身形陡地膨胀起来,彷佛吹气一般,原本滑顺的影廓生满锯齿。
如果是毛茎的话,怕不长出一身猪鬃粗细的厚厚毛皮。
应风色回过神来,一手拽一个,低喝:「瞧什么?快走!」
发足狂奔。
将出院门,何潮色突然仆倒,蜷在地上抽搐,二人急急折返,见他唇面澹如
金纸,冷汗直流,捂胸露出痛苦之色,却没见有伤痕。
「我……我弟……」
何潮色半天才挤出一句:「受……受伤……」
孪生子之间,据说多有奇妙感应。
应风色是头一回见,忙将少年负起,鹿希色开道,还未转上往西南向的那条
山路,雾里一人摇摇晃晃,拖了把明晃晃的九环大刀,发式看似剑冢的院生;来
到近处,被檐下的灯笼一照,才发现来人脸上戴了个诡异的面具。
黄铜色的面具甚是铣亮,罕见地只遮下半张脸,由两耳到下巴,掩去了鼻头
鼻翼,铸成獠牙交错的鬼口,一看就不是善类。
来人不止筋肉虬结,青筋更是凸如蚯蚓,外衫松垮披在身上,尺寸似小了点
,不知为何有些眼熟,好像在谁身上见过——「那厮……是你抢了衣衫灯笼的人
么?」
应风色摇醒背上少年。
何潮色忍痛打量着,戴着鬼牙半面的持刀之人已来到近处,面具底下传出的
呜呜怪声,令人闻之心惊。
「没……没那么壮,这青筋也太……我记得他没兵器,要不……要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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