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将春申君灭门时没有理由,这次好歹给负刍和项氏一个“谋逆”罪名。
南公阖然长逝于怀沙之苑,“寿终正寝”。
项燕率子孙逃回封地项城,公子负刍藏入会稽深山。
自诩凤凰的人各奔东西,却把最无辜那一只凤凰遗落在乐府。
纵使冰蚕申明只是演一支舞,也无法否认凤歌的源初。
负刍本就是借人之口骂李园“德衰政殆”,词曲歌舞改得面目全非,心没法改。
既在人世就没法绝尘,才学、智慧、美貌,通通都要让位于权力。
在赵国,鹤鸣之舞输给了家国之殇;到楚国,凤歌凰舞也败给了流氓政客。
想来,师尊将授业之所定名缥缈的本意,是不媚权的艺者缥缈难寻吧。
为保下这条命,冰蚕也终于做了自己最不齿的那一种人。
她替顿弱担下改词之罪,让顿弱将凰舞用的一袭朱纱转赠公子犹。
“为什么”
“别人都在争权,只有他在看舞。”
公子犹是楚王的同母幼弟,秦国王后的同胞兄长,李园选定的楚国国储。
冰蚕因一首鹤赋对他心生好感,接下那一舞惊人的机会与他一见。
若他是俗人,必不懂舞中玄机,若他不是俗人,当为此生知己。
公子犹来了,冲破舅父的层层阻拦,不顾母亲的重重诘难,替她挡下腥风血雨。
“那支舞太热闹,想来不是你本意。若不嫌弃,前两句我替你改一改。”
凤兮,凤兮何惧天纲
凰兮,凰兮何怯地常
观者三千,唯此一人读懂,懂那张牙舞爪的洪水猛兽原来是心魔。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上不媚于天子,下不媚于庶人,中不困于礼法,这才是凤凰真正的醒悟。
“凤凰若死,我与凤凰同归。”
公子犹赢了,他敢拿命周全,最终不仅保下冰蚕,还将她带回王宫。
可怜的妫儿,她好不容易回来跟三哥叙话,哥哥却黏着舞姬问宫商。
“犹哥哥,母后有一张凤凰琴,为何不要来给这位姑娘看一看”
公子犹颠颠跑去问太后索琴,回来时只见冰蚕气若游丝。
女人撕破脸不需要太多理由,羋妫跟冰蚕,一人一句足够。
“披着凰袍跳过一场舞,就当自己是凤凰了”
“不敢,哪有凤衣加身就能算真凤凰的”
羋妫抬手就是一巴掌,在秦宫敢这么说话就是找死。
于是她就用秦宫规矩帮哥哥行点家法,赏了冰蚕十一杖。
兄妹闹翻。
“这是我家你凭什么在我家里放肆”
“这也是我家悍哥哥重病在床,你就天天跟她厮混在一起”
“我的事,不劳秦国王后挂心。你要作威作福,回你的秦国”
回你的秦国妫儿回家的最大收获就是失去了家。
她登楼俯瞰儿时的家,从日落黄昏到夜半霜浓。
物是人非,这座宫殿与这片土地,都已经没有她的位置。
负刍权欲熏心,悍有贤妻呵护,犹也有了意中人,他们都不在乎小妹了。
还好,母亲没变,知道女儿怕寒,亲自送来冬衣。
母亲挽着女儿,看着女儿娇美的容颜不禁回忆起风华正茂的当年。
“你家阿政他娘啊,可惜你没见到她的好时候。犹儿喜欢的那姑娘也不错,可是不能比。她的悟性是天生的,旁人练不来也学不来。还有一位音姐姐,唱起歌来,天啊地啊都没有了,只有她的声音。昨夜做了个梦,梦见她浑身是血来跟我道别,让我早点抽身。”
“母后”
母亲抚着女儿的背:“悍儿生死难定,犹儿又不成器,娘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你,你”
“娘,女儿懂。秦若要灭楚,除非女儿死。”
“不。若你必须选,选你的丈夫。”
妫儿怔住,原来,母亲也变了。
不是母亲变了,只是童年时认识的那个人并不是母亲的全部。
这位太后借献身春申君而问鼎楚国后位,心思深沉不亚于其兄李园。
她是楚国太后,也是秦国王后之母。
若秦楚终有一战,无论谁胜谁亡,她都可以赢。
“嫁夫从夫,百利而无一害。”
“可我是楚国公主,怎能如此没有气节”
“气节傻孩子,你不知道气节的代价,娘知道。”
只有经历过最深彻的绝望,才懂生存应凌驾一切品格之上。
楚太后原本也不是贪慕权荣,少女时经历的那场浩劫吞噬了太多美好。
三十二年之后,故事重复上演,地点依旧是命悬一线的邯郸。
季秋之月,雁来菊华,飞鸿路过尽成腹中餐。
王宫喋血那夜,秦人没有破开城门,却烧了官仓。
火雨散作满城花,遇到粮草化作噬天吞地的火龙。
火龙去后,邯郸粮绝。
秋风吹黄了城外黍稷,但那丰收都与这座城池无关。
日复一日,邯郸城终由歌舞升平的天国变成恶鬼食人的地狱。
秦人不再主动发起攻城战,因为饿死对手不需要损耗己方兵力。
忌藏匿城中,他见到了地狱的模样,那是他表兄秦王的童年。
秦王出生前一年,白起破赵于长平,杀卒四十五万。
出生当年,王陵围邯鄲;第二年,王齮围邯鄲;第三年,王齕、鄭安平围邯鄲。
那时的围城战一定比今日更惨烈,那时城中屠戮也一定比现在更为疯狂。
滞留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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