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路边停车的地方,季成川转过身,抱着胳膊审视两个小孩——主要是季然,顺便分了一眼给李鹤阳。
“我,我先……”季成川的脸色跟要吃小孩一样,李鹤阳不想在此时掺和进父子俩之间,司机从店里一出来,他就明哲保身地往车上跑。
没人搭理他,季然紧抿着嘴不出声,他脸被酒浸得有点红,猛地从充满冷气的地方出来还有点冒汗,倔强的盯着季成川,季成川的形象更是好不到哪去,时隔一个多月,不知是光线还是什么原因,他本就瘦削的脸似乎有些凹陷,头发长了点,几缕额发散乱地搭下来,把本就晦涩难懂的眼神又掩上几许。
李鹤阳吃着没来及放下的爆米花在车里干着急:“怎么都不说话啊!”
季然跟他想得差不多,他现在是脸麻了,不太能流畅c,ao纵五官,不然“说话啊”三个字早就写了满脸。
他眉眼间升腾起不可控的委屈,季成川叹了口气,揽过他,喊:“然然。”
就这一声季然就想哭。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这一个月来的折腾好像就是为了这声呼唤,四肢连带j-i,ng神都绵软下来,喝下去的酒全涌进脑子,又顺着眼眶往外冒,季然脸面一丢,不管不顾地把脑门儿顶上季成川的胸膛开始小声道歉,说是我错了,我不该骂阳阳野种,不该一生气就往外跑,不该惹你生气,不该亲你,不该赌气发脾气。
他说得颠三倒四没头没脑,季成川胸前迅速被洇s-hi,表情像有刀在心上割,他皱着眉毛收紧臂膀,听到最后两句又忍不住笑起来,无可奈何地垂下头去亲季然的头顶,拍着背为他顺气:“你没有那么多错,也不用跟爸爸道歉。你只是还小,理解不了大人的想法。”
说着他有些不悦,捧起季然稀里哗啦的脸问:“为什么来这?”扫过季然的嘴唇,他若无其事地用拇指抹了抹,“想抽烟了?”
季然正吸鼻涕,想也没想张嘴就咬了一口,说我如果不去你今天还不来。季成川看他一眼,把手抽出来,季然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不妥当,“腾”地红了脸。
季成川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缓声说:“故意气爸爸?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如果遇到坏人呢?如果酒里被人下了东西呢?别说你现在不该来这种地方,即便以后你长大了,别人碰过的东西也不许再往嘴里送。”
季然耷拉着脑袋。
季成川:“嗯?”
“反正你肯定会出现。”季然小声哼哼,“你在就行了。”
脑袋上方顿时陷入沉默。
季然抬头,眨着眼看季成川:“所以你就是一直跟着我,对不对?”
季成川盯着他,没否定也没承认。
“白天也是么?”
“你真的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不想找我?”
“我真的反省过自己了,”他急切表达自己在改进,面红耳赤地小声保证:“我知道我现在小,一开始你就说了,也跟我约好了。那天我、我没控制住情绪……我以后肯定不让你为难了。”
“你还……”他鼓起勇气跟季成川对视,紧张到磕巴:“还等我长大么?”
季成川仍是望着他,没说话。摸了摸他的头,很不舍的样子。
季然一脑子气泡,还呆愣愣的享受了一下爱`抚,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然然。”
季成川喊他,声音有些嘶哑,却清醒得过分。
“爸爸给你安排好了,出国读书吧。”
他说完这话好几秒,季然依然保持刚才的表情,仿佛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眼也不眨,很久,才逐渐从目光里渗出疑惑。
“你不是说不生我的气么?”他问。
顿了顿,他从季成川往后撤,仿佛明白了什么,又说:“连我高考都等不及了?高考完我就去别的城市了,真的。”
季成川突然焦躁起来,使劲捋了一把头发:“这是两码事……”
“我知道。”
季然平静得不正常,没有起伏地打断他。
“你跟我喜欢的季成川,也是两个季成川。”
季成川一失神,季然毅然甩开他的手,大步往马路对面跑。
“然然!”
红红绿绿的灯都模糊成光圈,午夜疾行的车擦着他过去,刺耳地鸣着笛,季然像无头苍蝇一样,所有感官都混成一团令人眩晕的东西,声音糅着光,光又散发着气味,在他眼前轰隆隆的转。他听见季成川在喊他,惊恐又焦急,接着就被人拽住胳膊,季然受够了这种拉锯,使出浑身力气往后推,吼着:“你别碰我!”
“嘟——!”
巨大的喇叭声突然从遥远的地方碾压到耳边,身处危险的本能逼着季然清醒,随即便被冲至跟前的车灯照得浑身僵硬。没待他的瞳孔彻底收缩,一股可怕的力气扯着他生转了半个圈,眼睛一花,人已经被狠狠推出去,摔在路边的牙石上。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闷钝的撞击声。
特别痛。
好像被痛失了知觉,季然天旋地转地回过头,刹车的声音是与画面一起从眼睛里传进大脑的,在他斜后方十多米的地方躺了一个人,身体不正常的歪扭着,漫无止境的血水正从他身下扩散开,将视野染得通红。
世界静谧了千分之一秒,混乱地嘈杂起来。
季然动动手指,茫然地往那边爬了一下,疑惑那人的衣服为什么那么像季成川。有s-hi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往下淌,他发出无意识的气音:“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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