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带来了,不如我们进去再说。”
萧岚带着江釉和粉青进了主楼,踏进门就朝正斜靠在楼梯扶手前的女子喝道,“嘉木,烧水去。”
“老爹,大清早的,又没客人,老大都出门了,烧什么水啊。”明嘉木干脆坐到了楼梯上不肯动,低腾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衣带。
萧岚顺手抄起空桌上的茶罗子,明嘉木站起了身,“行,行,我去,老爹,您悠着点。”
萧岚放下了茶罗子,回身朝江釉道,“大公子见笑了,我两个女儿,都是泼皮性子。”他引着江釉上了二楼,江釉站在楼梯转角打量着一楼堂内的摆设,桌子有两种,两人座的案几和四人座的方桌,每一张桌上都有一只铜质风炉和竹制具列,风炉用于生火煎茶,具列则是用来盛放各类茶具。
茶寮多设在街头路口,供经过的走卒商贩解一口渴,用的是粗瓷大碗,也许很多还有上几个裂口。茶馆茶肆茶坊茶社同时供饮茶的店铺,送上一壶泡好的茶,几只茶碗,几碟点心,有的茶肆还提供酒肉熟食,更有评书弹唱助兴。茶室更加书卷气一些,文人墨客更多,设置也更清雅,墙上通常都是书画墨宝,客人饮茶兴起,也会吟诗作对。但是真的会这样细细煮茶品茶的地方,就只有镇上少数几家茶楼,还有云泽庄。
等到上了二楼,就又是另一番光景,二楼楼梯口开在正中,四面都是阳台,围栏有半人高,木制的地板带着浓重的风韵,沿阳台一圈都是用帘帐屏风隔出来的雅间,雅阁大小不尽相同,为了迎合各种客人,桌椅茶具也各不相同。
朝前正对着茶园梯田,朝后对着碧波清湖,可以遥望悬衣瀑布和再往后的翠山群峰,若是清明时节,更可以看到采茶杀青的场景。
云泽庄终究不愧是云泽庄,虽然自沐魁死后已经衰败了许多,也大有被茗溪茶楼超越的趋势,但是它独具的天时地利,以及云泽庄一贯对于茶道的一丝不苟,都让锁柳镇的人到如今一提到品茶的最高境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云泽庄。也许,它还差的,便不过是那人和而已。
江釉随着萧岚走到正对着前山的一间雅阁内,木制的地板上有一张长案几,边上是四个垫子,江釉和粉青在一边盘膝坐下,萧岚坐在另一边,视线盯着粉青手里的包袱,江釉微微一笑,粉青将包袱放置在案几上,掀开了锦缎。
黛窑的秘色瓷只有两种釉色,一青一白,青如天,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罄。萧岚两眼发亮,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白瓷碗,用手指扣起敲了一下,他像是陶醉一般听着那瓷碗发出的声音,突然睁开眼,“大公子既然来了,不如我来煮一次茶,也试试这白瓷碗如何?”
“求之不得。”
云泽庄泡茶用的水,都是悬衣瀑布流下来的山泉水,每天清晨,左副楼就会开始烧水,水沸过一次装于水缸冷却,等到客人需要煮茶时所用的水,就是已经沸腾过一次的凉开水。
案几上的风炉里燃起了炭火,那风炉造型很是小巧,三足两耳,像是一个小鼎,炉身开洞通风,上面可以放置煮茶用的鍑,下面则放置着盛灰用的铁盘。
萧岚从案几下取出一块包着红纸的饼茶,这饼茶是用云泽庄自产的茶叶所制,用的是清明前所采的极品大叶茶,以刚抽头的芽,抽头未展开的笋,展开的茶叶经过数道工序最后进入模子拍制而成,制作茶饼最难的一道工序便是捣茶,芽笋均不能变形,当年沐魁最拿手最厉害的两道技艺,第一为炒青,第二便是捣茶。
江釉饶有兴致地看着萧岚用竹柄铜夹夹出一小块茶饼,放在风炉的火苗上煎烤,一阵阵茶香飘出来,萧岚又将煎好的茶放置到双层缝制的藤纸中包好,以免香气散失。纸囊放置一边,接下来在风炉上架上铁鍑烧水。
案几边上的地板上有一个小水缸,萧岚用铜勺舀了几勺水,倒入铁鍑,等水沸腾的过程中,他又取出桔木茶碾开始碾茶,茶碾外形方正,里面有一个碾轮,前后推动,茶叶被碾成细末,有点像是药庐内捣药少年会坐在高椅上,用脚踩着药碾中碾轮两边突出的横杆,让碾轮在药碾中前后滚动,将药碾碎。
等到茶叶碾好,水已经沸开了第一泡,江釉以为他要开始煮茶,谁料他从铁鍑中舀出了一勺水,水停下了沸腾的声音,萧岚将茶末从茶碾倒入茶罗子中,罗筛上蒙着细绢,一阵晃动,过滤后的茶末用小匙量了一匙,水沸开了第二次,萧岚用竹棒搅动铁鍑中的水,搅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就在那漩涡中心,将茶末倒入,再搅。
等到第三沸时,江釉有些不解地看着萧岚将刚刚舀出的那勺水倒入其中,水停止了沸腾,他缓缓舀出茶水倒入白瓷碗中。
一股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似乎所有的疲惫烦躁都消失无踪,江釉自己觉得喝过无数次的茶,却没有一次能给他这种身心俱全的享受。
他捧起白瓷碗,那碧绿茶叶末在白瓷碗中益发显得通透,他凑在碗沿啜了一小口,问道,“刚刚最后水沸腾时,为何要将舀出的水又倾下去?”
“止沸,一来茶水不烫嘴,二来茶香保留更好。”萧岚又给粉青舀了一碗茶水,江釉偏头看向茶田,笑道,“这里实在是个好地方。”
“大公子若喜欢,可以常来。”
江釉收回了视线,“岚叔煮茶的技艺,实在是少见的精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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