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天,在她死后,杨昌端于四下无人时,跪在坟前,给她烧点纸钱,再顺便自责一番吧。
大家都唏嘘不已。银豆却不依不饶,“交代完了?好一个避重就轻!想叫我放过你,没那么便宜!”
杨昌端面上已经恢复平静。“我害死你奶婆婆,你要我的命,我无话可说。”
柳银豆掏/出一把匕首,对着杨昌端走过去,“你当我不敢取你的狗命么!我今儿个就替天行道!”
众人又炸开了,有男人看不下去又不敢上前,怕刺激柳银豆,小心翼翼地说,“柳先生,算了吧,这一个巴掌拍不响,也不一定全是他的错,你们说是吧?”
有个别女人动了恻隐之心,轻声说,“柳先生,他交代了,认错了,你看他还病着哩。”
柳银豆黑着脸,“杀了人,说个对不住,就可以逍遥法外么?不能吧!婶娘姐妹们今儿干脆开开眼,看看男人能不能敢不敢承担罪责!咱也不刑沉塘,也不刑鞭罚,杨昌端品行不端,不配当族长,他污了老天爷的眼,我放过他,老天爷不会放过他,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但凡有自知之明,就该以死谢罪!”
她握着匕首,一步步上前,狗蛋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伸开双臂挡在杨昌端面前,一双大眼微微泛红,充满了哀伤,“你别动我爹,我给你偿命。”
“杨狗蛋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柳银豆咬牙切齿地骂,“你以为今儿死的是谁?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奶奶委屈了一辈子,他杨昌端还想逍遥自在?!我凭啥要咽这口气!”
“银豆,”杨狗蛋寸步不让,刀尖就在他眼前戳着。他一把捏住利刃,往自己胸口送,“死的是你奶奶,也是我亲妈,我当儿子的,不伤心么?我才晓得她是我亲妈,她就死了。我爹这一辈子不容易,柳银豆,我真心实意待你,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柳银豆哪里听的进去,“我再说一遍,不干你的事,滚开!”
“银豆,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替我爹给你还了。功过是非不能一概而论,你放过他吧。”
刀刃锋利,鲜血很快顺着从指缝中流下来。杨狗蛋神情坚定,内心汹涌澎湃。他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本来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想想,可是人还没走远,祠堂竟然塌了。大事不妙,他又赶回来,亲妈已经死了,亲爹的命被心上人捏在手里,生死就在一瞬间。敢问这十里八乡还有比他更凄惨的人么,如此这般活着,又有啥意思呢,还不如死在她手里,也算值了。
他看着柳银豆,义无反顾地将刀尖一点点扎进自己的心口,柳银豆大吼一声,拔/出来扔在地上,转身爬在死去的赵氏身上泪如雨下。
她痛痛快快地哭,先前指责柳银豆的三老太爷受不了大刺激,彻底坚持不住,倒在地上,半身再不能动弹,族里另一个颇有威望的老汉也是一摇三晃,在嘈杂声中昏了过去。
男人们七手八脚的抬了人往回走。女人们纷纷过来安慰银豆,“柳先生,咱给奶婆婆好好过事情(办丧事),让老人家踏踏实实风风光光上路。”
银豆泪眼朦胧,身后的徒弟们了然于心,有条不紊地张罗起来。
正午的最后一点阳光消失殆尽。乌云漫天,阴沉厚重,北风刮过山坡,刮过原野,席卷了荒凉的山川河流,如同悲戚的哭声,呜咽不止。严冬似乎未曾过去,不见春的一丝温暖。雪花从天上飘下来,很快如鹅毛一般肆虐飞舞,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去年的今天。那时候,也下这样大的雪,她吊在祠堂前的大槐树下昏死过去。黑黢黢的夜里,四下无人,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冰凉渗骨的寒风彻夜呼号。奶婆婆赵氏用冻僵了的双手一点点将她从树上解下来,将她背在自己瘦弱的背上,一步一步挪回了家,整晚不休不眠守在她身旁,生怕一闭眼,她就永远离开了。
那个时候,她是孤独的,奶奶也是孤独的。她给了她最温暖最真挚的情感和关怀,除了奶奶,没人珍惜她,更没人懂她。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都是她曾经用才华和名望积攒下来的情谊。柳银豆披麻戴孝接待来客。作为女人,她一肩承担了逝者后嗣所应尽的责任,跪在灵堂前迎来送往,身后无数的女人陪着她掉眼泪,陪着她痛痛快快的哭,她要埋葬的是自己的亲人,而她们葬送的是饱经愚弄和逆来顺受的过往。待到三日过后,黄道吉时,大雪压境,无休无止,赵氏的棺木抬出大门的那一刻,柳银豆仰头望天,见雪如玉蝶翩翩,迎面起舞,心情豁然开朗:下吧,下吧,让这世上被压迫的一切丑陋和肮脏都消失吧。
赵氏的葬礼极为隆重。柳银豆自作主张,以女人的身份为逝去的长辈摔盆出门,打破了从前只能孝子摔盆的旧俗。不止如此,送葬的全是过去不得抛头露面参加重大仪式的女人们,她们自发自觉得排起齐整的队伍,像男人那样,带着白帽子,腰上系着麻绳,吹唢呐,唱招魂歌,丧乐嘹亮,在天地之间迂回环绕。
十里八乡的,外县的,州府的,穷汉家的,富汉家的女人们全来了。队伍浩浩荡荡如长龙不见首尾。还有赶不及的女人们,就在送葬队伍过来时,跪在路边磕头烧纸,为赵氏送一程。男人们不得靠近,只能远远看着,生平头一回被否定,被拒之门外,却又被送葬队伍所爆发出的震天撼地的力量深深折服。女人们团结一心,最终将这场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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