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的感觉,从臀部到膝关节部位不断一阵阵抽筋,接着是钻心的疼痛。到了二零零七年,自己开饭店的时候,病情开始急剧恶化,发展到腰腿僵直,无法行走。经多方寻医问治,医治无效,反而渐渐失了元气,有将死之兆。爸爸打定主意,将他接回家中,心想就是死,也让他死在家里吧...
这个中悲苦,无法言说,且不说这灾祸本身,就是死在家中这小小心愿,都是历尽波折。零八年初,那场不期而至的南方冰灾,瞬间使各种出行变得异常困难。于飞的哥哥曾经三次驾车,试图去到医院将于飞接回,都因重重障碍未能成行。迟滞多日,方央得一位老司机,千难万险,才将于飞接回,到得家中,已是腊月二十八了。
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个全家团圆的春节了,一家人强打精神,置办了些年夜吃食,至于灯笼鞭炮之物,早已是全无心力,草草作罢了。除夕夜,在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吃过年夜饭,默然守岁。吃饭时,一小碗红烧肉,妈妈一口一口喂给于飞,于飞一反常态,竟然全部吃完了,这反倒令于飞爸妈怵然心惊,悲从中来:莫非,这就是飞儿的回光返照,最后一顿饭了?
在连日来的疲劳和了无生趣的枯坐当中,于飞哥哥弟弟频生困意,未及午夜,便草草回房睡下。爸爸妈妈也早早回房歇息了,在半梦半醒之中犹在挂念于飞,进到于飞房中探视了一回。于飞房中悄无声息,隐约感觉到的呼吸,使这黑暗的房间,保留了一丝微弱的生气。爸爸妈妈在黑暗中伫立片刻,默默回到了房间,在阵阵袭来的倦意当中,不知不觉也先后睡着了...
初返家中后心中安宁踏实的感觉,饱餐之后的肠胃妥帖,还有温暖的热被窝,使得于飞沉沉地睡了一个久违了的安稳觉。天明,爸爸妈妈再次推门而入时,于飞已经醒来,正盯着屋顶出神,听得动静,侧过脸来,微笑了一下。
初一早上的鞭炮声,短促而清脆,此起彼伏,一家人的早饭,比起昨日的年夜饭,倒更是吃出了滋味。
于飞的面色和家中的气氛,一天一天地有了生气,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初六,屋檐下的冰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尽了。于飞爸爸和前来探望的大伯,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说着话,提到于飞,爸爸缓缓说道:
“看样子,飞儿是挺过来了...就让他在家中再缓缓吧,出了正月,还得再想办法给他治...”
于飞的身体,是一天天恢复了元气,心情,却一点点跌入了深渊,他开始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于飞曾无数次地想回避这个现实,就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一觉醒来,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但现在,他不得不逐渐承认,这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实了。于飞的心情,在经历了几天短暂的喜悦之后,开始陷入了更深的痛苦,这次,是绝望,彻底的绝望,痛彻心扉,挥之不去...
于飞最后就诊的那家医院,现在想来,就是家黑心医院,不仅没有做出正确的诊断,于飞家人,还在那医生口若悬河信誓旦旦的保证之下,完全听信了医院的安排,停掉了原来的药物,这使得于飞的病情,进入了恶化。面对非但没有改善,反而急转直下的病情,医生开始敷衍塞责,每天只会空洞地保证,很快就会好转,但对于到底是什么疾病,始终没给出明确的答复。到了后来,由于无法自圆其说,禁不住责问,医生转而有意回避,很少露面。于飞家人想要转院,无奈最后的一些医疗费,已全数交到了这里,无法退回,突降的冰灾,更是使得于飞和弟弟困在那里,进退不得。
即使是在那样的境地,于飞承受的,是身体上钻心的疼痛,心情上焦灼的等待,夹杂着愤怒和后悔。这一切,是难以忍受的痛苦,但至少还有期待。而现在,于飞很清醒地认识到,到了这个状况,即使是继续治疗,恐怕也是回天无力了。每天钻心的疼痛,已转为毫无知觉的麻木,僵硬的腰腿,已经完全不能活动,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一个残酷的事实,渐渐清晰地摆在了于飞面前:自己,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废人了。
每个身处绝望中的人,都曾想到过死,于飞也是一样。可就是死,对于飞都是个难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如何去死?他曾经真的试过,要把自己掐死,但这只是个苦涩的黑色幽默,最后无果而终。只有不吃不喝,把自己饿死,渴死,还算靠谱,可这又谈何容易。于飞心里是决意不想进食的,可为了不让爸爸妈妈伤心,他们每次喂他的时候,又只好勉强吃下去。于飞.躺在床上进食,吞咽困难,爸爸就搅米汤给他吃,有一次,喂着喂着,爸爸的泪水,就滴到了他的脸上,此情此景,更是令于飞心中不忍,只好一次次张口,任爸爸喂给他吃...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于飞心中早已了无生趣,却又求死不得,每天度日如年,心情,是真真正正的比绝望更绝望。
爸爸再次给于飞治病的计划,一拖再拖。在把于飞接回家之前,家中的积蓄早已花光,且已债台高筑,出了正月,没等爸爸再去筹款,债主倒是纷纷先登上门来。家中早已空空如也,爸爸百般周旋,烦忧不已。众多亲友,也是借怕了,路上遇见,匆匆打过招呼,便不愿多谈,生怕于飞爸爸再来张口,即便是有事通个电话,也是草草挂断。爸爸妈妈无计可施,每天相对无言,沉默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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