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笑非笑:“我的家人死不见尸,哪里又冒跑出满口仁义道德,眼里只有真金白银的家人?”
“任适秋!我夫妇二人连番忍让,不过是看在你姐姐为五陵门送命的份上,就算送命,也是她心甘情愿,轮不到你撒泼放肆!当初你勾引姐夫被赶出家门,府中无人不知,我若是你,就没本事若无其事的回来。”
薄云天将手重重拍在梨花桌案上,怒斥道:“阿媛!你且回房,越说越不像话。”
蝉鸣立止,仿佛被人生生掐断。
任适秋缓缓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面色铁青,一双眼睛直要射出寒光。
他暗道不好,死死盯着对方手臂,随时准备出手相救,同时心中后悔,不曾带出随身兵刃,动起手来不免落了下风。任适秋虽是亡妻妹子,性情却乖张不驯,与逸秋的温婉和顺大相径庭。她有备而来,断然不会空手而归,任家剑法威力不小,祖上淡泊名利,后世子孙多为隐居,名头才不甚响亮,今日对阵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旦疏忽,非死即伤。
第2章
“她不是武林中人,年轻气盛,不知旧日恩怨,你有怨气,不妨冲我来。”伸臂挡在丁媛身前,一手从背后绕过,轻轻叩了叩她腰际。丁媛心领神会,转身拐进后堂。
“我自然知她手无缚鸡之力,否则还有命说方才那番话么?”任适秋坐了回去:“你眼光太差了,这种乡野村妇,除了年轻几岁,如何能与姐姐相比。”
“适秋,一别五年,你样貌虽变,性情却还是这般。”他长长叹了口气道:“回来也好,女子在外漂泊不如有个归宿,待我替你寻一门亲,在这儿成个家,安定下来----”
“听说你小老婆跟人跑了?”
薄云天本是温情脉脉的样子,像突然被人抡了一锤,隐忍也不是,发作也不是,半晌支吾道:“好好的说她作甚。”
“这些年我人在塞外,你做的好事也还有略有耳闻,姐姐生前什么处境,过的什么日子,对你千依百顺,换来的是什么,要在这儿桩桩件件说清楚么?没有她便没有你今时今日的地位,不说感恩戴德,你倒投桃报李地纳起小妾,气得她早产,元气大伤,所以石场之役才会殒命罢?算那贱人走运,早早私奔,以为一了百了,忘了我还有回到中原一天,到时新仇旧恨一起了结,才算干净。”
“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那说眼下的事。外头的人,你打算让他们陪葬?”
援兵已到,不怕撕破面皮,他冷哼:“还不是你逼的。”
“原来都是我逼的。”她兀自点头,长剑出鞘。
薄云天连退三尺,勉强避过剑风,连呼轻敌,这丫头出走时身手已不逊于江湖中的成名剑客,数年之后功力大进,他自知不敌,欲招呼众门徒相助,只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脑后道:“爹,我好饿。”回头一看是儿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抱着堂柱有气无力地哼唧。
“滚开!”
“这个阿姨长得像娘亲。”
担心儿子被误伤,薄云天索性一脚将他踢到墙角,奇怪的是任适秋第二剑并未挥出,剑尖垂地,面无表情地打量。
“这是逸秋的孩子,该叫你声姨妈。”
她漠然收回目光:“姐姐救你,是不希望孩子没有父亲,可你没资格做父亲。今日你人多势众,可保性命无虞,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但愿今后活得心安理得。”
薄云天见她长剑入鞘,心灰意冷的样子,简直喜出望外,当下退到一旁,示意外头的人勿再动手,由她去了。
自任府正门而出便是大街,此时天光放亮,行人稠密,任适秋走在当中不免被评头论足,她对附近无比熟悉,找了间客栈住下,小二打来大桶洗澡水,满身风尘随之褪去。
若非五陵门封锁消息,不会半年之后才知逸秋死讯,匆匆赶回中原,一路之上风餐露宿,加上塞外苦寒,难怪家中旧仆认不出自己。
换上中原服饰,水光印衬下的脸终于有点儿旧日的影子,都说她和逸秋容貌相似,其实不是一个妈生的,眉宇间略微神似而已。说到底她更羡慕逸秋丰润的美,粉腮玉臂,温婉娴静,正房长女的气韵岂是寄养在乡下的庶女可比,若非母亲因病故去,不得不投靠城中的父亲,也不会千里迢迢去任府做名不正言不顺的二小姐。
母亲一生不肯踏入任家半步,大大得罪了父亲,她并没受到什么爱护。
那时任夫人尚在人世,景况更不算好。
除了逸秋。
许是孤单,她早听说乡下有个妹妹,一朝近在眼前,毫无芥蒂,真心相待。适秋本不愿习武,免惹任夫人愈加不满,她却背着家人一教就是三年。本来十岁启蒙已经太晚,父亲知道后不以为然,断言不会有什么出息,哪知几年后逸秋也不是对手。
她曾问逸秋为何对她这样好。
“我大你五岁,又有咳疾,将来我死了,你好看顾我的孩子啊。”
“没出嫁就想着孩子,真不害臊。”
不料逸秋的婚事并不顺遂。
先时定了一门亲,刚定下,父亲骤然离世,守孝三年。第三年夫婿感染时疫,没几天便死了。尚未进门克死丈夫是犯忌讳的事,本地民风虽然较为开化,到底就这样耽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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