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之夜,有神秘客奔袭百里,连取了六颗人头悬到了苏州巡抚府门前,朝野大震。
“洛星河,你知道为什么自汉武时起便大禁游侠,举国绞杀?”沈攸宁一边将他抱入船舱,一边说道,“你既那晚知晓了账本中私库为我所属,自然也听到了曹许等人家中的境况。谁人无父母无子女?吉祥婆失子可怜,曹景春的七十老母便不可怜?许季成家中双亲便不可怜?他们的妻儿便不可怜?洛星河,你想过没有?”
洛星河嗤笑了一声:“你说的不错。谁人无父母无子女?晋王殿下撒鹰犬横征暴敛为祸江南,致民不聊生卖儿鬻女,可有想到这一点?你搜刮民脂民膏入自己的钱袋,可有想到这些金银米粮,都是百姓的血肉所化?”
晋王赵攸宁怀抱着他,听着他一番愤慨之言,眼眸闪动却不发一言。
他掩住洛星河的嘴,缓缓道:“我听了很难过。”
星夜下,他眸光如水,闪烁明亮,洛星河有些困惑,究竟那个外施仁义内心多欲心狠手辣的晋王,和眼前这个素衣乌发清癯俊雅的沈攸宁,是不是一个人。
☆、第 3 章
赵攸宁低头望着他,叹道:“洛氏世代为江南豪族,你洛星河又侠名远播,自当以一地百姓安宁为己任。可大昭治下,幅员几许子民几何?”
他抱着洛星河缓缓步入船舱,说道:“昭人千万计,谁人安乐不在孤心头?孤身负罪孽,却是不得不选此法。”
“纵使孽业加身百死难赎,也还未到孤偿命的时候。”赵攸宁将洛星河放在船舱的卧榻上,倾身笼住他,缓缓道,“将账本交与我,江云起王扶意便安然无恙。”
洛星河眼神一厉,咬牙道:“你何其卑鄙?”
赵攸宁拨开他额前的发,笑道:“你悄悄对我下了毒,难道便光风霁月?”
眼见洛星河微滞,沈攸宁好整以暇地环顾四周,一榻一几一屏风,都是江南士人间时兴的式样。
“你口口声声舍不得杀我,却是假作真性情,实则暗藏杀机。可惜了,有些事你不知道。”赵攸宁咳了一声,袖子一掩竟漏出一丝血色。他恍若无事地挥开衣袖,背手倒了一杯茶。
“洛氏贺氏盘踞江南,我确实不会轻易动你父母两家。可江云起并王扶意,则尽在我股掌之上。洛星河,你可对得起这一对鸳鸯?”
舱中明珠莹莹,他立于窗边,仰面遥望满天星辰。洛星河望着他的背影,冷笑道:“晋王殿下既已毁去对证,何以又对此耿耿于怀不择手段?”
赵攸宁转过身,反问道:“你蛰伏一年,又是为何?难道私心里一直在算计如何除我这国之蠹虫?”他咀嚼最后四字,面上露出微笑。
洛星河大笑道:“那晋王殿下真是胆识过人!既知我心怀杀机,竟还敢与我一道上这船!”
赵攸宁竟似思忖了片刻,随后道:“我先前与你说的话,并无虚言。第一眼瞧见,我便喜欢你。”他风姿绝世,徐徐踱步向洛星河,轻叹道,“可你偏不信。”
“说着喜欢我,却想杀我。说着束手就擒,却……”他一顿,“还在诈我。”
此言一出,洛星河嗤得一笑,猛地坐起,饶有兴味地望着他,问道:“晋王殿下是如何识破的?”
“若真中了毒,你现下早该不能言语了。”赵攸宁冷冷道,“你想从孤口中套出什么?”
洛星河摇摇头:“我不过是锁住了这毒。如今岸上怕是布满了殿下的护卫,我插翅亦难飞,无怪乎殿下有恃无恐。”
“我不过一方野客,一时激愤杀了一群朝廷命官,又是一时热血奔波千里欲投仁王,到头来,尤是无力。”他面露嘲意,“杀了曹景春许季成,还有后来人。杀了你,朝廷纪纲未必便得清肃。”
“所以,我反悔了。”他话音刚落便猛地按下榻边一个机关,身形如风起一般掠过赵攸宁,一只铁臂锢住他,一下子将赵攸宁裹挟至身前,随即扬眉一笑,“北地来的旱鸭子,凭你是什么一品亲王,到了水里可扑腾不起来。”赵攸宁还未及反应,便被他后颈一劈晕了过去。
赵攸宁醒来的时候浑身湿透,睁开眼所见俱是翠绿芦苇。他一凛,急急起身,却被一只手按住,待他扭头,正是洛星河。
两人栖身于芦苇丛中,还可见流萤在叶间飞舞。
洛星河揉了揉他的后颈,带着笑意说:“美人玉颈,爱不释手。”
赵攸宁反手捉住他的手,缓缓道:“你这是做什么?”
洛星河手一扬指向前方:“我是救你。”
赵攸宁顺着他的手望去,太湖之上的小船已成箭冢。
耳旁传来洛星河的话语:“皇叔晋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有想过一日,亲信俱畔腹背受敌?”
“殿下,江南一地,已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了。”
赵攸宁望着湖面上的厮杀,哑声道:“这么说,我一入江南便在彀中了?”
洛星河牵起他的手:“莫沮丧,现如今不有我这义侠出面?晋王殿下,以侠自任以武犯禁,可却是能救你的性命啊。”
赵攸宁站起身,衣衫半透贴合在身上,他不以为意,对洛星河笑笑:“是你引我入彀,却说这么好听的话。你真的要救我离开?”
洛星河望着他皎皎玉色的身躯,挑眉道:“有这时机拐走这般一个绝世美人,错过了岂不是傻子?只是你身上所佩物什已被我一一弃了,只能乖乖随我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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